【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9卷 [台/简]

無職轉生~到了異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十九卷

作者:理不尽な孫の手 角色原案:シロタカ 译者:陈柏伸
发售时间:2018年08月25日
日版发售时间:2020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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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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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不尽な孙の手
插画:シロタカ
译者:陈柏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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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简介

西隆王国向札诺巴寄了一封信,内容大意是要求他回国。

由于王国发生政变,为了补充下滑的兵力,此刻需要有国防力量稳固国家局势。

「札诺巴帮助过我。在日记里也是,他直到最后都在帮我。」

鲁迪乌斯领悟到信件的内容是人神设下的陷阱。

认为不能眼睁睁让札诺巴回国的他,决定带着洛琪希,与札诺巴一同前往西隆王国。

然而,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却是七大列强排行第五位的死神──蓝道夫・马利安。

在无法判别敌我的状况下,鲁迪乌斯是否能成功粉碎人神的企图呢!

「人生重来型」转生奇幻小说,第十九集在此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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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CONTENTS

CONTENTS

第十九章 札诺巴篇

「我一辈子都无法和他互相理解。

── after died understood.

著:鲁迪乌斯・格雷拉特

译:金恩・RF・马格特

第一话 「札诺巴的决心」

  拉诺亚大学,研究楼。札诺巴的研究室。
  此处有六名男女正围在一张桌子旁边。
  我、克里夫以及札诺巴三个人在位子上就座;而艾莉娜丽洁、金洁以及茱丽三人站着。因为艾莉娜丽洁还抱着小孩,算七个人。
  札诺巴始终面有难色,克里夫则是一脸焦躁。
  金杰看起来一脸煎熬,茱丽的眼眶都红了。就连艾莉娜丽洁也摆出了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气氛沉重又令人生厌。
 「札诺巴,总之你先冷静下来,能从头完整地再说明一遍吗?」
 「………………好吧。」
  札诺巴面无表情。正因为他平常看着我时总是面带笑容,像这样面无表情着实教人感到不对劲。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前几天,西隆王国寄来了一封信。」
  那封信刚才已经交给我,现在就在我的手上。
  信封上有帕库斯的署名,并盖着西隆王国的印记,里面放了三张纸。
  第一张,是有关约在半年前所发生的西隆王国政变之详细经过。以留学名义送往王龙王国的第七王子帕库斯,获得王龙王国作为后盾,回归西隆王国。
  后来他发动了政变,杀害前任国王,并将其他王族也一并肃清,成为了西隆王国的国王。仿佛是在称颂帕库斯那般,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
  第二张,提及了政变之后的状况。
  政变之后,帕库斯解雇了大部分国家大臣以及将军,许多人陆续逃出国内。随着人口减少,西隆王国的整体兵力下滑。察觉到这点的北方国家有可能会趁机攻打过来,但能用于国防的兵力不足。所以才要将身为神子的札诺巴传唤回国,由他承担国防重镇。总之,信上所写的内容感觉上就是「这是为了改变国家所必须的,帕库斯并没有错」,根本就是借口
  第三张,是要传唤札诺巴回国的书信。里面写着解除前任国王的命令,以及召回本国的命令。上面同样印着西隆王国的印记,是正式的书信。
  简而言之,这张纸是「帕库斯的武勇经历」、「借口」以及「召集令」。
  发动政变后导致战力低下。由于敌人要攻打过来,所以要增强战力。
  虽说感觉上只是借口,但还是合乎逻辑。
  尽管我对札诺巴作为战力是否有效这点存疑,但毕竟札诺巴在西隆国内遐迩闻名,就算只是把他召回,想来也能提振士兵的士气。
  虽然我觉得既然有王龙王国在他背后撑腰,将国防也一并交给王龙王国负责不就得了,但说不定也有无法这么做的苦衷。毕竟每个国家都不可能团结一致嘛。既然对方都表明办不到了,应该就是没办法吧。
  话虽如此,他们两人从前曾有过节。
  八年前,札诺巴救了我,粉碎了帕库斯的阴谋。
  结果,帕库斯到了王龙王国,札诺巴到了拉诺亚王国,各自以留学的名义被放逐到国外。要是帕库斯对当初的事情还耿耿于怀的话,札诺巴想必无法全身而退。
  可以判断这次召回是为了对札诺巴复仇设下的陷阱。
  算了,这部分不重要。问题在别的地方。
 「那么,你看了这个后,打算怎么做?」
 「本王子会遵照命令回到西隆王国,参与战事。」
  就是这个。
  不管是克里夫还是金洁都反对这件事。假设札诺巴是为了帮前任国王报仇就还可以理解。反过来说,即使他打算违抗命令连夜潜逃,也是可以理解。
  可是,札诺巴却没这么做。他明知这是陷阱,仍然老实遵从。
  遵从帕库斯──遵从那个篡位者。
 「你没必要去。」
  这时克里夫这样说道。他主张这是陷阱。
 「我可以跟你打赌,这是为了杀你设下的陷阱。」
 「唔嗯。」
 「一般来说,如果发动政变的话,为了不留下任何后患,应该会把整个家族赶尽杀绝。」
  克里夫自己也是受到米里斯神圣国的权力斗争所影响才会在这里。
  一旦克里夫的祖父在权力斗争中落败,就连克里夫也会有危险。
  败者的家人会被赶尽杀绝。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基本上,就算敌人真的要攻过来,你一个人去增援又能做什么?」
 「总能做点什么吧。虽然看起来这样,但本王子好歹也是神子。」
 「就算是这样!」
  克里夫以烦躁的表情狠狠敲了桌子。
 「就算你击退了敌人,帕库斯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克里夫知道造成帕库斯被流放国外的那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但我有提过和札诺巴相遇的经过,他也从中了解到帕库斯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尽管这番言论带有偏见,但我也很清楚他为何反对。
 「说不定他把你利用完之后,就不会让你活下去啊!」
  所以,他才会连这种话也说出口。不过基本上,我也赞成他的意见。
  假设真的有其他国家要侵略西隆王国,爆发战争。
  假设帕库斯真的想要札诺巴的力量。
  假设到时札诺巴回到西隆王国,以神子力量解决了危机。
  但是在那之后呢?
  身为王族,身为第三王子的札诺巴,对帕库斯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要是打倒了敌人,札诺巴的评价势必会水涨船高。搞不好会被吹捧为拯救国家的英雄;搞不好会因为拯救了穷途末路的士兵,而受到他们前所未有的欢迎。
  那样的人和自己同样流着王家的血脉,帕库斯会怎么想?
  是不是会觉得他很碍眼?是不是会把他视为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存在?
  一旦帕库斯涌起这种念头,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点不用想也知道。
 「札诺巴,我也是这么认为。」
 「……这个可能性很高呢。」
  一听到我赞同克里夫后,札诺巴也再次以正经表情点头。
  这表示他明白帕库斯对自己怀恨在心,也很清楚自己有可能被杀喽?
 「不过,本王子非去不可。」
  即使如此,札诺巴依旧执意要去。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完全搞不懂。
 「……为什么啊?」
 「因为是正式的归还命令。」
  他马上回答。的确,书信上盖有国王的印记。文章的大意是撤回前任国王的命令,要札诺巴立刻停止留学回到王国。
 「不过,是帕库斯寄来的吧?既然国王换人,也没有服从命令的必要了吧?」
 「师傅。因为国王换人就不再听令行事,可无法让国家维持下去。」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不是透过正式手续当上国王的……讲白点就是篡位者吧?」
 「无论过程为何,如今的帕库斯是国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是这么一回事吗?算了,就算是在前世的世界,也有不少这样的国家……
  那些国家的臣子后来怎么样了呢?难不成还会想在篡位的国王底下继续工作吗?
 「札诺巴,你会想在帕库斯底下工作吗?」
 「并非如此。」
  札诺巴缓缓摇头。
  或许不管说什么,都无法动摇札诺巴的意志。这样的想法让我的心情感到焦虑。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的语气不禁变重。
 「你知道会被杀。也没有打算服从。那么就没必要去吧。为什么要坚持到这种地步?」
  难不成他是害怕遭到报复?
  一旦札诺巴拒绝命令,会遭到西隆王国报复。
  可是,这里是拉诺亚王国。从西隆王国不管再怎么快,也得花上半年时间才能抵达。
  既然这样,就去向爱丽儿说情,让他以流亡的形式逃到阿斯拉王国也行。因为西隆王国发生政变,感觉到有生命危险而想要流亡……不知道这样的理由是不是能顺利说服爱丽儿。
 「理由吗?」
  听到我的提问,札诺巴笑了。
  并非是平常那种由衷感到开心的笑容。而是勉强装出来的笑容。
 「您知道吗,师傅?本王子对西隆王国来说,原本就是个麻烦人物。」
 「没有那种事吧,你可是神子耶?」
 「嗯,可是,是不会控制力道,杀害了王族的神子。」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想起了札诺巴在西隆王国时代的别称。
 「拔头王子」。把刚出生不久的正妃小孩──自己弟弟的头给扯下来的疯狂王子
  Crazy Prince
  。
  虽说不需要特别强调,但是没有正当理由就杀害血亲,即使是王族也不能原谅。
  然而,在那次的事件当中,札诺巴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明明她的母亲被流放到国外。
 「本王子之所以会被原谅,是因为神子的身分。国家认为本王子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喂,那是真的吗?」
  克里夫以动摇的神情看着我们。看来他并不知道这段往事。
 「嗯,千真万确。后来本王子也扭断了自己妻子的脑袋,进而诱发了内乱。」
  札诺巴回答了克里夫的提问。
  札诺巴曾离过婚。他以王子的身分进行了政略结婚,并在新婚初夜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然后以这起事件为引爆点,王族掀起内乱。
 「毕竟那个女人说了无法原谅的话,尽管没有原谅她的打算,但引发战争的本王子就算遭到处刑也不足为奇。」
  札诺巴这样说完,望向了我。
 「可是,本王子没有遭到处刑。」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再以像是在询问理所当然的事情般的语气说道:
 「师傅,您认为本王子为什么还能活下来呢?」
 「……」
  我无法回答。札诺巴继续说下去:
 「后来,与师傅相遇,再次引起问题的本王子终于被流放到国外。明明就算遭到处刑也不奇怪,却只是流放国外。即使遭到流放来到夏利亚,本国后来依旧送了大笔的生活资金。您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我明白札诺巴想说什么。我明白西隆王国让札诺巴活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是为了在紧要关头,保卫国家。」
  札诺巴的语气很重,我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就连克里夫也只能瞪大双眼,静止不动。
  唯独金洁表现出理解,脸上充满了悲伤。
 「与他国征战是本王子的义务。国家就是为此让本王子活下来,为此容忍本王子为所欲为。所以,本王子非去不可。万一国家真的遭到侵略,到时再动身就太迟了。不,或许敌方已攻入我国。所以本王子必须火速赶去才行。」
  他的说法很正确。要报答养育自己至今的恩情,报答让自己活下来的恩情。想要把获得的东西还回去,这种心情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其实,他说不定想在帕库斯发动政变的时候回国。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
  要是自己在这时引发内乱,导致国内疲弊的话,名为西隆的王国可能会真的灭亡。
  所以他才会服从帕库斯。为了守护名为西隆的这个国家。
  我懂。可是,札诺巴。这样不对吧。
  你应该是更加任性,更加自由的家伙吧?「内乱?那种事和本王子无关。比起那个,请欣赏这具人偶!尤其是这道曲线!」,说这种话才符合你的风格吧?
  ……不过,我说不出口。因为那并不正确。
  我的确想对札诺巴说「那种事和你无关」。
  不过,那并不正确。
 「……你会被杀喔?」
  我总算是挤出一句话。札诺巴听到后却这样回答。
 「国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毅然又光明正大的态度。要是询问以前的武士或旧日军的兵队,想来也会得到相同的回答吧。
  我说不出话。
  应该要阻止他。我不希望札诺巴去送死。
  不过,我无法直接反对。是因为札诺巴以诚挚的眼神看着我吗,还是说我变了?我脑中想不到阻止他的理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师傅、克里夫。请两位不要摆出那样的表情。」
  这时,札诺巴摆出了可以说是爽朗的笑容。是他一如往常的笑容。
 「本王子在西隆时,也从未思考过义务之类的事情。然而和师傅相遇,和克里夫相遇,和七星小姐相遇,在这里生活的日子里,思考了各式各样的事情。自己必须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然后,他得到的结论是「保卫国家」吗?和我们一起生活后得出来的结论为什么会和保护国家扯上关系,实在令人费解。
 「不过,虽然自以为是地说了这些,但连本王子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理出这样的结论!哈哈哈!」
  札诺巴笑了,但是我笑不出来。
  我不打算对札诺巴理出的结论鸡蛋里挑骨头。因为究竟是对是错,也得等到结果出来才知道,应该要尊重他的选择。
  但是,有一件事说得出口。
  选择的结果,会导致札诺巴死亡……我不希望看到那样。
  札诺巴是我的挚友。
  回头想想,我总是受到他的帮助。在西隆救了我的是札诺巴。来到这所学校时,要是没有遇见他,我也不会像现在拥有这么多朋友。之所以和莉妮亚、普露塞娜有了交集,契机是因为札诺巴的人偶。要是没有札诺巴,或许我和克里夫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要好。一起去魔大陆时,也是靠札诺巴空手压制了阿托菲。魔导铠也是,没有他的话就不会完成。
  仔细想想,我总是受到他的帮助。
  况且,和札诺巴一起制作人偶的时候,再怎么说还是很快乐。
  我觉得很快乐。札诺巴经常会抬举我,不论我做什么都会称赞我。
  和这样的人相处,当然会感到很自在。虽然这种想法以人来说或许有些偏颇,但我的确觉得很舒服。
  更何况根据未来的日记所述,札诺巴直到死前都还在关心着我。
  我不可能对这样的札诺巴见死不救。
  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这个人,不能对札诺巴・西隆见死不救。
  ……嗯?
  等等。未来的日记?
  突然,我的脑海有某种东西紧紧咬合在一起。
 「札诺巴。」
 「怎么了吗,师傅?」
  下一句话自然地脱口而出。
 「我也要去。」
  听到这句话时,札诺巴摆出了既开心又困扰的表情,让我印象深刻。

  结束集会之后的我,决定赶往奥尔斯帝德的所在处。
  我一边移动,一边思考有关这次的事件。
  首先,是关于札诺巴被召回本国这件事。日记上并没有提及这样的事件。札诺巴一直待在夏利亚……大概吧。虽然不知实际状况如何,但有写到他一直都待在我身边。
  难道在日记的未来里,没有下达这道归还命令?
  是因为帕库斯发动的政变失败了吗?真要说的话,政变真的有发生吗……
  发生了与日记相左的事件。换句话说,这是人神在背地里操控的可能性很高。
  仔细想想,在这一年半来,人神的使徒从来没有三个人同时出现。假如最后一个人是帕库斯,他在背后鬼鬼祟祟地干了不少勾当的话,一切便合乎逻辑。奥尔斯帝德也说过「等待时机」,而现在或许就是那个时机。
  嗯,没错。
  肯定是这样。我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才会累积力量。为了帮助札诺巴。
 「奥尔斯帝德大人!」
  奥尔斯帝德一如往常地在高级桌子前写着东西。
 「鲁迪乌斯啊。怎么了?」
  我朝着和往常一样摆出恐怖表情的奥尔斯帝德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札诺巴收到召集令状一事。
  然而根据日记,札诺巴并没有被传唤回去一事。
 「这应该是人神在幕后操控对吧?」
 「……」
  我颇具自信地这样说道,但奥尔斯帝德却摆出了恐怖的表情瞪了回来。
  咦?奇怪。我有哪里搞错了吗?
 「据我所知的历史,西隆王国会在距今约三十年后,由于帕库斯・西隆发动政变而遭到毁灭。」
  奥尔斯帝德以恐怖的表情对着一脸困惑的我如此回答。
  不对,他其实也不是故意摆出恐怖的表情。
 「……三十年后?」
 「没错。」
  奥尔斯帝德告诉了我关于原本的历史。
  原本的历史。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引发转移事件,我与西隆王国没有任何瓜葛的历史。
  在那个状况下,帕库斯会边利用国家的奴隶市场积蓄资金边增加伙伴,以人质来打倒敌人,壮大自己的实力。而最后似乎会发动政变。
  政变会成功,帕库斯也将得到王位。
  然而,帕库斯这时也已经失去热忱。
  当上了国王,任何事情都能随心所欲的帕库斯,后来似乎对王政感到疑惑。
  于是帕库斯废止王政,提出共和制度的提案。西隆共和国就此诞生。
  西隆共和国在那之后逐渐成长为强国,甚至将目前纷争地带的一半左右都纳为国土。然后,成为世界第四大国的西隆共和国,将会诞生出对人神而言碍事的存在。
 「原本,我以为人神是不希望看到这件事发生,所以才让你前往西隆王国,让帕库斯远离国家,不过……」
  因为我在人神的建议下前往西隆王国,使得这件事发生了变化。
  他们两人因此被流放到国外,连带让帕库斯掌握王位的路线也跟着消失。
  西隆「共和国」并不会诞生。
 「一旦帕库斯当上国王,共和国就会诞生。」
  奥尔斯帝德面有难色。换句话说,这个结果和人神的期望背道而驰。
 「这次有王龙王国在当他的后盾。帕库斯会不会因此不提出共和制度?」
 「不,结果不会变。以前我也曾做过类似的举动,但帕库斯还是提出了共和制度。」
  不管过程如何,一旦帕库斯当上国王,最后似乎还是会提出共和制度,让西隆王国成为共和国。
  和爱丽儿那时如出一辙。结果是命中注定。一旦拿下王位,之后的发展就几乎确定了吧。
 「咦?那么日记的未来该怎么解释?」
 「恐怕,帕库斯并没有发动政变。和人神起初的意图一样,西隆王国依旧维持小国的规模。」
  换句话说──
  以往的历史是「帕库斯发动政变成为国王。共和国诞生」。
  日记的历史是「由于人神穿针引线,帕库斯没有当上国王,共和国没有诞生」。
  这次的历史是「帕库斯发动政变成为国王。共和国八成会在之后诞生。」
  是这种感觉。换句话说,这代表人神刻意变回了原本的状态。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是陷阱。」
  奥尔斯帝德这番话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或许人神就算把试图改变的未来恢复原状,也想杀了你。」
  将一件事回归原点来杀了我……是吗?以麻将来说,也有为了不让对手胡牌,而刻意拆掉自己的手牌安全下庄的战术。和那个的原理一样吗……
 「要是傻傻地跟去,你想必会落入人神为了确实杀死你而准备好的陷阱吧。」
 「他的目标会不会是奥尔斯帝德大人?」
 「也有这个可能性,但札诺巴・西隆是你的朋友。就算说是诱饵也不为过,而会因此上钩的人不是我,是你。」
 「……」
  帕库斯传唤札诺巴回国。
  几乎明摆着是陷阱,但札诺巴仍旧执意要去。尽管人神应该看不见我是否会去,但他认为既然诺巴丧命的可能性很高,我应该会因此上钩。
  毕竟人神基本上还是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人神有动过脑筋思考呢。
 「札诺巴是帮你制作装备的男人。他或许是认为即使你没来,只要能收拾札诺巴的话,也将有利之后的发展。」
  一石二鸟吗?要是我去的话就是一次解决两个。我没去的话好歹也能解决一个。
 「札诺巴有没有可能是使徒呢?」
 「至少这次应该不可能。他在西隆的历史上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喂,别这样说。那家伙对我而言可是很了不起的男人。实际上我也像这样轻而易举地上钩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一如往常,从正面击溃。」
 「……说得也是呢。」
  总之,只要奥尔斯帝德能一起跟来就好办了。和爱丽儿那时采取一样的方法即可。
  如果是陷阱的话,那也没有问题。
  我就像补蚊灯一样吸引敌人,到了紧要关头再说一句「师傅,麻烦您了」就好。
  就如同多指鞭冠𩽾𩾌那般,奥尔斯帝德会三两下就收拾敌人。
  我最近在街头巷尾似乎被人称为「龙神的部下」或是「龙神的爪牙」,但自称为「龙神的灯笼」或许是最合适的。
 「但是,这件事也有可能与人神无关。」
 「…………您的意思是?」
 「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可能是预定发生的。」
  哦,打从一开始就预定发生的。
 「刚才那番话终究只是推测。日记上也没有记载关于现在这时期的事。搞不好札诺巴・西隆到了本国之后,意外地会平安回来。」
  这次事件是在和人神无关的状况下发生的。
  札诺巴按照历史被召回西隆,在结束工作之后平安无事地回来。
  这么一提的话,感觉好像,也有这种可能性,是吗?
 「…………唔──」
 「日记里的札诺巴遭到米里斯发出通缉令悬赏。考虑到这一点,西隆自然不会允许札诺巴回国,或者是札诺巴自己拒绝这个要求,再不然就是金洁隐瞒了这件事……」
  原来如此。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日记和现在的状况也不同。假设日记未来里的帕库斯成功发动政变,札诺巴依旧是通缉犯。为了不让遭到米里斯神圣国通缉的人回到国内,佯装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在米里斯神圣国,有着类似佣兵部队的骑士团。
  让札诺巴回国,那个骑士团就有可能会加入敌对国家。
  不过,要说出所有可能性的话可就没完没了。
 「不过,人神利用我改变了西隆的历史对吧?在那种情况下,西隆依旧变成了共和国不是吗?」
 「或许是想改变却改变不了。尽管你有强大的命运,但是并非强大到能扭转一切。」
  也对,毕竟不可能与我扯上关系就能让所有历史发生变化。
 「唔……」
  这时,奥尔斯帝德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把手抵在下巴,摆出了沉思的姿势。
 「怎……怎么了吗?」
 「不……帕库斯曾经待在王龙王国吧。」
 「是。」
 「既然如此,政变也有可能是由王龙王国从中促成。」
 「嗯,确实如此。」
  啊,这样啊。
  帕库斯曾待过王龙王国。换句话说,他也有可能是在那遭到其他使徒诓骗喽?
  所以帕库斯有可能并非使徒。
  王龙王国的某人可能才是人神的使徒。而那家伙,可能就是这次的幕后黑手。
 「好,我去王龙王国,寻找那边可能是使徒的人物。」
  咦?他没有要一起去西隆吗?
 「可……可是,假如西隆王国才是人神的陷阱……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你惧怕这点的话,最好还是别去了吧。」
  换句话说,这是要我见死不救吗?把札诺巴扔下不管。也是,对奥尔斯帝德而言,札诺巴或许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尽管奥尔斯帝德答应过会保护我的家人,但札诺巴是挚友,并非家族的一分子。
  啊,那只要让他变成家人不就得了吗?
  拜托家里的谁去跟札诺巴结婚……
  不对,这样不对。虽说我觉得如果是札诺巴的话,把妹妹托付给他也未尝不可,但重点不在这里。
 「札诺巴帮助过我。在日记里也是,他直到最后都在帮我。」
 「……」
 「我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问题是,凭我一个人能不能成功保护札诺巴。
  不对,或许也不用一个人过去。派其他人帮我保护札诺巴如何?艾莉丝认识的人里面好像也有剑圣,让她联络剑之圣地,组成札诺巴护卫团之类。
  不,让不太熟识的人知道转移魔法阵的存在也很困扰。
  佣兵团目前也还不到能够出动的阶段……
 「那么你去西隆,而我前往王龙,粉碎人神的企图。可以吗?」
 「是。」
  仔细想想,状况还有许多可能性。想来势必得在路上一边思索一边调查。
 「对了。我忘了说一件事。去西隆的时候,有一件事希望你能铭记在心。」
 「是。」
  希望我铭记在心的事啊。是要说「绝对不要死」之类的话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会让我很心动呢……
 「万一帕库斯・西隆是使徒,也不准杀了他。」
 「……什么?」
 「不准杀帕库斯・西隆。」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他说了两次。
  不对,是因为我又问了一次。
  不准杀帕库斯……对这个要求其实没什么好疑惑的。毕竟要是杀了帕库斯,西隆就不会变成共和国了。
  OK,老板。
  即使帕库斯对我们抱着敌意,我也会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应对。
 「我明白了。」
  不过,难度上升了呢。
  假设帕库斯有意要杀我们,我们也没办法杀了他。在这种状态下……首先,我要确保自己不死。还要把札诺巴带回来。会很辛苦。
  奇怪?话说回来,札诺巴要做了什么之后才会愿意回来?
  札诺巴的目的是什么来着?国防?要做什么才会感到心满意足呢?
  不,算了。我的职责就是跟着札诺巴过去,在旁边守护他。
  然后,再找时机使出浑身解数说服他。
  同时,也要找出人神的目的与陷阱,将其攻破……应该是这样吧。
 「奥尔斯帝德大人,非常感谢您。」
 「毋须道谢。」
  我朝着奥尔斯帝德深深行了一礼,随后便离开事务所。

★ ★ ★

  只不过,人神的陷阱啊。札诺巴对于我要跟过去这件事并没有特别抱怨。
  可是,假如我说这是陷阱,札诺巴肯定会反对吧。
  会不会相反?就算会遭他反对也应该明讲吗?人神为了杀我,在西隆王国设下了陷阱。他打算以你为饵诱我出面杀死我。所以求求你不要去,用这种说法说服他……
  不,这样不行。
  感觉他只会回说「既然是这样的话,就由本王子一个人去吧」。
  这样的话最好还是保持沉默,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他身边吧……
  这次也得保持沉默啊。说不定,我也快被札诺巴讨厌了。

第二话 「不好的预感」

  回到家后,我向家人报告了要前往西隆王国一事。
  虽说这阵子在出差时多半不会说明详情,但毕竟这次感觉会稍微花上一段时间,所以我想先向家人报备清楚。
  首先,我们公司的事务所没有直达西隆王国的转移魔法阵。
  因此要透过事务所前往的话,就得在王龙王国购入马车,再动身前往西隆王国。
  以前从王龙王国移动到西隆时花上了四个月时间。考虑到当初在旅途中有顺便探索城镇,赶一下的话大约两个月多一点就能抵达。换句话说,来回得花上四个月。艾莉丝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了,这件事不管怎么挤出时间都来不及。
  当然,要是能拜托佩尔基乌斯让我们直接前往西隆王国,自然不需花上那么多时间。
  札诺巴与佩尔基乌斯的交情深厚,由他去求助的话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话虽如此,即使可以靠这种方式把移动期间大幅缩短至一个月以内,我仍然不清楚在西隆王国内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说服札诺巴。毕竟说实话,我也还不是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只是打倒某人就能回来事情就简单了,但奥尔斯帝德说过不能打倒帕库斯。
  时间很有可能超出原本预期。
 「事情就是这样,我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在晚餐时间这样宣言。
  尽管诺伦不在,但希露菲以下,塞妮丝以外的人都到齐了。
  关于日程以外的事情也概略说明了一遍。
  唯一没有提及的,就是人神有可能设下了陷阱等着我这件事。
  毕竟这不过是有可能而已,要是艾莉丝她们听到后硬要跟来也很麻烦。
  虽然瞒着不讲有些旁门左道,但是拜此所赐没有人反对。
 「我是没关系。」
  只不过,她们一起望向了艾莉丝。
  集周围视线于一身的艾莉丝,将双臂环在大肚子上,摆出了她的招牌动作。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艾莉丝说得十分干脆。反倒是希露菲慌张地说道:
 「等等,艾莉丝,你会不会说得太轻松了?」
 「就算鲁迪乌斯不在,小孩子也生得出来啊。」
 「可是,会很辛苦喔?」
 「我知道。不过,就算鲁迪乌斯在场,也顶多只能握住我的手而已吧?」
 「是这样讲没错啦,但就是这样才好啊……」
  希露菲说完这句话后便沉默了。
  仔细一看,洛琪希就像是在赞同希露菲的意见般,将手一张一握的。看来根据当事人的看法,我掌心的温暖在生产过程中尤其重要。
 「我不需要鲁迪乌斯。」
  艾莉丝这样说完,哼的一声翘起嘴。
  虽然被说不需要很令人难过,算了,反正有莉莉雅和爱夏坐镇。

  这样一想,确实是不需要我。
 「鲁迪乌斯只要在回来的时候,夸奖我生下了出色的男孩子就好。」
  今天的艾莉丝俨然是个刚毅果决的男子汉。
  想来是为了不让我犹豫才会想出这番话词吧。以艾莉丝来说确实很体贴。
  虽然很感激,却也感到些许落寞。被丈夫说「小孩自己生就好了吧」的妻子,想必就是这样的心情吧。不对,要生的人又不是我。
 「……话说回来,你好像说过名字也已经决定好了是吧。」
 「嗯,是很好听的名字喔。你就好好期待吧!」
  说是这么说,但我记得好像只取了男生的名字?要是我不在的时候生下了女孩子该怎么办啊?会被取男生的名字,作为男生来养吗?
 「艾莉丝……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用艾莉丝的母亲名字,命名为希尔达吧。」
 「我才不要,那听起来就像老太婆的名字!」
  被否决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竟然说像老太婆……感觉希尔达小姐会在九泉之下啜泣啊。
 「好啦好啦,既然艾莉丝姐都这么说就行了嘛。就照希露菲姐平常说的那样,从背后默默支持哥哥就好了。」
  爱夏用这句话做出总结。
  希露菲似乎从平常就在说要从背后默默支持我。
  不愧是妻子团之首。实在可靠。
  要是留下艾莉丝一个人会让人担心,但是我还有其他值得信赖的妻子、妹妹和母亲。
  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就倚赖她们吧。
 「鲁迪乌斯一个人让人很不放心,所以我其实很想一起去的!」
  反了。结果被担心的人反而是我吗?
  也对,这次确实有点危险。毕竟根据状况,也有可能是等于自己直接奔向人神所设下的陷阱。
  呃,一这么想就突然感到不安。我这次真的能活着回来吗……
  不对,尽是往坏处想也没有意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要是敌人出现就全力对付,临机应变。仅此而已。
 「鲁迪,你看起来很不安呢。」
  当我这样思考,洛琪希出声向我搭话。
  她一如往常抱着菈菈,睡眼惺忪地望着我。
 「嗯,是啊。毕竟这次说不定会演变成战争……」
  总之先以这种说法搪塞过去后,洛琪希以严肃的表情抬头望着我。
 「老实说,这次的事情我认为自己也是原因之一。」
 「咦?为什么?」
 「因为从帕库斯王子还小的时候教导他读书的人就是我。」
  这么一提,记得洛琪希曾待在西隆王国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你充其量只是一名家庭教师,并非什么都能教他吧?」
 「是的。可是,他的个性变得扭曲,是我还在职的时候。」
  并不是洛琪希的错。不会有人在上过洛琪希出色的课程后还会走上歧途。
  因为是我说的,肯定没错。
  虽然想这么说,但毕竟我也不是很了解帕库斯这个人……据奥尔斯帝德的说法,虽说是透过政变,但帕库斯似乎拥有成为国王的器量,也有可能会因为洛琪希的教育而成长得比原本稍微更笨一点……
  不对没这回事。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受到洛琪希的教导之后,就算是最差劲的人渣也多少变得出色了一点。这件事不能归咎在洛琪希身上。是其他原因。
 「这件事不会是老师的错。」
 「……鲁迪,虽然你应该没注意到,但你在叫我老师的时候,眼神稍微有点怪怪的。」
  咦?真的假的?
  不对这怎么可能。我是因为尊敬着洛琪希才会称呼她为老师。
  说什么眼神怪怪的,绝对不可能。虽说我记得前阵子相好时有扮演老师与学生的角色,但那是为了让圆满的夫妻生活更添情趣所做的小巧思,绝对没有下流的想法。冤枉啊。
 「虽说我对这件事也有些想法……但事到如今就算我去了,也只是节外生枝吧……」
  洛琪希如此说着,同时瞥向了菈菈一眼。
  菈菈正以满是睡意的表情望着我。或许是有什么话想说吧,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洛琪希似乎有些烦恼。要是没有小孩和学校得顾,说不定她也想陪我一起去西隆一趟。
 「不,我觉得这真的不是洛琪希的错。」
  总之先强调这件事吧。
  如果我没有转生的话,不确定洛琪希还会不会成为帕库斯的家庭教师。
  可是,帕库斯到头来还是会发动政变夺走王位。
  再加上,这次人神在背地里操控的可能性也很高。
  假设因为受到洛琪希的教导,使得帕库斯接受的教育与原本历史的不同,也不会因这种程度产生巨变才是。
  所以,并不是洛琪希造成这个现状。
 「因为,帕库斯肯定是遭到人神唆使才会这么做。」
 「可是……不,你说得对。我明白了。」
  尽管洛琪希似乎还为某事纠结,但她选择就此打住。
  知道自己的学生正在胡作非为,果然会让人很在意吗?
  我不经意地望向希露菲。
  尽管她不是我的学生,但教导她魔术基础的人是我。除此之外应该也教了她各式各样的道理。万一这样的她在转移事件之后没有到爱丽儿身边,而是用我所教的魔术过着作奸犯科强盗杀人的生活。
  我又会作何感想呢?
  果然会觉得是我的教育方法有误,自己得负起责任,想阻止她,设法劝说她吧。
 「那个,鲁迪,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想到以前的希露菲不管我说什么都会听呢。」
 「怎么突然讲这个?现在的我也很听话吧?像上次我明明说很难为情,鲁迪却还是得意忘形地把我……」
 「还是别在孩子面前说那种事吧。」
 「啊,嗯。」
  坐在她旁边的露西来回看着我和希露菲的脸。
  她露出一脸「在说什么?」的表情。真可爱,可是还太早了。你现在还不能懂什么叫深夜开车的老司机。
  既然最后的气氛满轻松的,就在这让聚会划下句点吧。
 「那么各位,之后的事情就拜托……」
 「哇──!哇──!」
  突然间,一阵哭声响起。
  仔细一看,平常不太爱哭的菈菈正在洛琪希的怀里哭泣。
  她望着我,哭着朝我伸出手。
 「哇啊──!哇啊啊──!」
 「菈菈,怎么了?乖喔乖喔……」
  即使洛琪希慌张地安抚,菈菈却始终哭个不停。她或许还是第一次如此激动地大哭。是因为承受不了这么沉闷的空气吗?
  她望向我,伸出手来,激动地嚎啕大哭。
 「鲁迪……」
 「嗯。」
  我从洛琪希手中接过菈菈,试着抱住了她。
  菈菈在被我抱住的瞬间,便立刻停止了哭泣。她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犹如蝉一般贴在我身上。或许是因为感觉到我要到什么地方去了吧。如果她是因为讨厌那样而哭的话,我会有点感激啦……但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是因为这次的气氛有些不同,让她察觉到什么了吗?
 「好啦,爸爸稍微去一趟就回来了。你要当个乖小孩喔~」
  算了,总而言之,既然不哭就没事了吧。
  我轻轻地抚摸菈菈的背,然后把她还给洛琪希。
  我是想这么做,却没办法。因为菈菈不肯放开我。
  她揪住我的长袍,紧紧黏住我。你是独角仙吗?
 「呀──!啊──!」
  当我试着把她拉开,菈菈便大声地抗议。
  原来你这么想和爸爸在一起啊?真令人开心。
  乖乖喔,回来之后,就和爸爸一起洗澡吧~
 「那么,洛琪希,麻烦你了。」
 「咦?啊,好的。」
  就算不肯放手,力气也终究是婴儿。我轻松地把她拉开,还给洛琪希。
 「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
  才刚这么做,菈菈就发出了凄厉的恸哭。音量大得和艾莉丝一样。平常她并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叫声……这样仿佛是在虐待她一样。实在令人内疚。
 「呃,我不在家的时候也……」
 「噗啊啊啊啊啊啊啊!吧啊啊啊啊啊啊!哒啊啊啊啊啊!」
  不要,爸爸,等等。听起来就像这样。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不过,我非去不可。为了帮助挚友,我不去不行啊。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瞥了一眼,发现菈菈不仅哭成泪人儿,还同时以凶神恶煞的表情朝我伸手。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菈菈。
  其他的家人也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菈菈。
 「乖喔乖喔……到底是怎么了呢?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莉莉雅小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我也没有遇过这样的状况……」
  尽管洛琪希也想尽办法试着安抚她,却没有效果。
  总觉得开始有点不安了。这个,怎么说,不是很反常吗?
  我就这么出发,真的不要紧吗?菈菈是受圣兽雷欧遴选的救世主。虽然我不知道她会如何拯救世界,但说不定她身上拥有着某种特殊能力。
  像是未来预知之类。或者该说,能看出接下来会死的人之类。咦……那表示,我会死吗?
 「啊啊啊啊啊!咿啊啊啊啊!」
  悲痛的哭声响彻整栋房子。不由得煽动了我内心的不安。
 「我明白了,菈菈。」
  而就在这时,有一名人物采取了行动。
  她将菈菈抬到和自己的脸相同高度,视线相对这样说道:
 「我会一起去,保护爸爸。」
  犹如太阳般的那位贵人如此说道。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菈菈便顿时停止哭泣。

★ ★ ★

  洛琪希也要跟来。
  我阻止了她。
  这次是真的很危险。实际上是人神陷阱的可能性很高。一旦演变成战斗,洛琪希在反而会绊手绊脚。佩尔基乌斯的空中要塞也不允许魔族进入。况且当一名教师才是洛琪希的梦想。要是没有事前通知就休息好几个月,肯定免不了革职。只不过是因为孩子哭闹,就二话不说放弃梦想真的好吗?
  像这样,我混着稍稍强硬的语气列举了许多理由拒绝洛琪希同行。
  然而,洛琪希却始终面不改色。
 「既然是陷阱,就能解释菈菈为何会哭了。更何况,鲁迪刚才为什么没有说出这件事呢?」
 「就算在战斗上会碍手碍脚,我也能在其他地方派上用场吧?」
 「既然用拜托的你不愿让我跟去的话,那我自己由其他路线出发。」
 「成为教师确实是我的梦想,不过这个梦想并没有大到能用丈夫的性命交换。」
 「让女儿停止哭泣,也是身为母亲的职责吧?」
  秒答出一个接一个的反论,我三两下就被驳倒,无话可说。
  家人里面也没有人愿意站在我这边。
  她们当然也不是觉得洛琪希死不足惜。反而是听到这次说不定是人神设下的陷阱之后,摆出了「原来是这样!」的表情。大家责备我为什么瞒着不说之后,艾莉丝主张自己也要跟去,希露菲虽然出面制止,但也认真地说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要跟去。
  每个人都因为菈菈不寻常的举动而萌生不安。
  让我一个人去好吗?真的不要紧吗?这次的反常举动,会不会就是所谓不好的预感?鲁迪是不是会遭遇什么不测?
  把感到不安的她们统整起来的,是洛琪希。
  她主张由自己作为代表前去。这句话让希露菲与艾莉丝都收手了。
  不愧是洛琪希,虽然我想这么夸她,但心情却很复杂。
  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是会把重要的物品小心翼翼收好的类型。名为洛琪希的宝物,可以的话还是想收在安全的宝箱里面。
  但是,洛琪希也有顽固的地方。就算我在这时坚决反对她同行,她肯定会按照刚才的宣言,透过其他管道前往西隆王国吧。
  既然这样,最好还是让她一起跟来。跟在身边的话,我也比较好保护她。
  不过说实话,这次连我也很不安。
  面对人神的陷阱,没有奥尔斯帝德帮助。也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做才能把札诺巴带回来。前途一片黑暗,满是不安。
  在这种情况下,我在这个世界比任何人都尊敬的那个人──洛琪希愿意陪我一起来。
  没有事情比这更值得信赖。

  隔天开始,我们为了前往西隆进行准备。
  关于旅行必需品方面就省略不提。
  首先,从札诺巴的装备开始说起。我是自不用说,当然也不能让札诺巴丧命。因此,我从事务所的武器库挑选了几项札诺巴用的装备。
  首先,是我觉得自己穿不到的厚重全身铠甲。是附加了「火焰无效化」效果的魔力附加品。对于怕火的札诺巴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道具。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好像是札诺巴特别怕火,但人类基本上都拿火没辙。
  然后是武器。
  据奥尔斯帝德所说,没有能够承受怪力之神子札诺巴使用的武器。无论任何名剑,到了札诺巴手上便犹如小树枝一般,仅是用过几次便会折断。
  因此,我帮札诺巴制作了一把他专用的棍棒。
  是以我的魔力加固得硬梆梆的石制棍棒。
  以造型来说,就是将球棒直接加大一个尺寸那种感觉。与外观看起来相反,重量夸张到一名大人无法举起,但札诺巴却像是用捏的一样轻松举起,挥舞起来就像甩树枝般地轻松。要是被这狠狠敲打,大部分的对手都必死无疑。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札诺巴虽然有一身怪力,身体却很虚弱,或者该说脚程很慢,所以我也针对这点准备了辅助装备。
  那就是魔力附加品「滥捕撒网」。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原理,但这道网子在投掷而出的瞬间就会像是拥有自我意识那般自动追踪敌人,加以捕获。只要配合札诺巴的怪力,便能一瞬间将对手拉倒在地,一口气拖到札诺巴的拳头可以触及的范围。
  总之就让札诺巴以这三种道具战斗吧。除了不合意全身铠甲的造型之外,札诺巴也感到很满足。
  当然,也同样不能让洛琪希丧命。
  所以我也准备了几项洛琪希专用的装备。
  关于防具方面,还是精心挑选比较好吧。话虽如此,由于洛琪希力气不大,自然不能像札诺巴那样穿上结实厚重的铠甲。让战斗经验丰富的她装备不习惯的防具反而会有危险。总之,先把一旦发动就会张开结界抵挡物理攻击的戒指,以及能代替使用者受到一次致命伤的项链交给了她。
  至于魔杖和长袍则是维持原样。
  虽然依旧令人感到不安,但只要我努力保护她便不成问题。
  不知道人神设下了什么样的陷阱,但我累积的修行想必足够应付。
  关于学校方面,后来札诺巴是申请退学,洛琪希则是以留职停薪处理。
  毕竟让洛琪希遭学校开除可不是好事,所以先让札诺巴写了封简短的书信,提出要把洛琪希视为西隆的宫廷魔术师带回去的要求。
  对此,学校方面严正抗议。
  校长、札诺巴与洛琪希隔着一张桌子针对这点进行了一番讨论。看样子,洛琪希对于学校而言就是如此可贵的存在。这也是理所当然。如果我是校长的话也会这么做。
 「洛琪希小姐原本就是西隆的宫廷魔术师。虽说之前由于阴错阳差,导致她辞去宫廷魔术师一职,但毕竟她有足够实力,本王子打算再次以西隆王国宫廷魔术师的身分恭迎她回国。」
  札诺巴盛气凌人地如此说道,相对的洛琪希则是拐弯抹角地抗议说:「其实我并不想当什么宫廷魔术师喔──」校长顺着洛琪希的话,主张:「洛琪希目前是属于我们魔法大学的人员。」在经过约一小时左右的讨论之后,札诺巴让步了。最后的结果是由于这次的事姑且与洛琪希也有关系,虽然会带她回去,但是在事情办妥之后便会让她回归大学……事情就此定案。
  一开始先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然后再予以妥协。
  这是很常见的交涉手段。
  这样一来,洛琪希在回来后应该也能继续担任教师吧。

  然后,也确保了我的装备。
  话虽如此,我的装备基本上没有变更。只有魔导铠「一式」、「二式改」与加特林机枪。
  最近这阵子,已经很久没使用我的伙伴「傲慢水龙王」了。
  虽然觉得对艾莉丝不好意思,但她也说「既然有更好的东西,就用那个不就好了」。真希望她能更珍惜回忆啊。明明这是我们十岁的回忆……不过这也代表不要留恋过去的意思吧。虽然我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她当时胸部的触感……
  总之,伙伴傲慢水龙王现在正好好地摆在我的房间。
  是不是该让给希露菲比较好?
  和艾莉丝相反,希露菲依旧在使用我当初送给她的魔杖。要是把伙伴傲慢水龙王也送给她,想必她会很开心地使用吧。不过先等等,把从女人手中收下的礼物再送给其他女人好像不太好?虽说希露菲在用的那把也是洛琪希当初送给我的就是。
  不管怎么样,我会和平常一样用小型魔导铠「二式改」战斗,唯有在强敌出现的时候,才会动用大型的魔导铠「一式」。
  不要紧,就算有强敌出现,我也为了这一刻训练过来。肯定有办法的。
  大型的魔导铠「一式」和「二式改」不同,没办法一直穿在身上,所以要先解体后带走,到了那边再重新组装起来。毕竟人神知道「魔导铠」的存在,为了不让他事先采取对策,还是先藏起来比较保险。
  装备凑齐了。
  再来只剩移动手段。
  如此这般,我和札诺巴一起去向佩尔基乌斯低头了。

★ ★ ★

  当我们前往空中要塞之后,便被带到了一间莫名豪华的房间。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进过的房间。
  这房间感觉上是用来满足自我兴趣。墙上陈列着一幅幅的绘画,架上也摆放着手掌大小的雕像。
  装饰在这里每一样东西,与空中要塞其他的展示品相较之下,都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
  尽管摆放在走廊的是「感觉很昂贵」的作品,但放在这的作品则是「作工精致」或是「颇具品味」。这代表完成度和价格不成比例。
 「这里真不错呢。」
 「哎呀,师傅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我不经意地脱口而出之后,札诺巴一脸意外地回应。
 「嗯,毕竟平常都是去客房,再不然就是庭园之类……」
 「这里是只有受到佩尔基乌斯大人认可的人才能进入的场所。」
  站在入口的希尔瓦莉尔以严肃的口吻如此说道。
  她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表示「你才没有受到认可咧」。虽说是最近才这么想,这个人大概不太喜欢我吧。正确来说,她不喜欢我的上司奥尔斯帝德。
 「希尔瓦莉尔大人。这种讲法仿佛师傅劣于本王子,可以麻烦你别这么说吗?」
  札诺巴头也不回,对着这番话表达了不满。你至少要看着对方吧。
 「可是,我虽然不清楚为何今天被吩咐要带两位一起过来,但是受到佩尔基乌斯大人认可,获准参观这房间的人只有札诺巴大人……」
  听到希尔瓦莉尔冷静的回应,札诺巴犹如鬼魂般地转过头。
 「师傅在和佩尔基乌斯大人相遇之时,确实已经几乎退出了制作人偶的行列,会被这么看待也是无可厚非。然而,师傅作品的造诣之深,完成度之出色,可是本王子所拥有的知识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但佩尔基乌斯大人……」
 「鲁迪乌斯・格雷拉特是本王子的师傅。确实,与佩尔基乌斯大人或本王子相较之下,他的知识或许是有些不足。但是,假使没有师傅的谆谆教诲,想必受到佩尔基乌斯大人认可的札诺巴・西隆也不会在这了吧。」
 「……」
  希尔瓦莉尔沉默了。虽说戴着面具看不出来,但我想她现在的表情肯定很不是滋味。
  尽管我也习惯札诺巴对我的百般抬举,但刚才那番话还是让我有些感动。但我只不过是稍微涉猎过异世界的模型知识,所以还是希望能谦虚一点,承认自己没那么了不起。
 「我明白了。非常抱歉,札诺巴大人。」
 「不必在意,希尔瓦莉尔小姐。」
  希尔瓦莉尔低头致歉,札诺巴也爽快地原谅了她。
  其实我个人是觉得不管被怎样的态度对待都无所谓啦。
 「札诺巴啊,来得好。」
  这时,后方的大门打开了。是佩尔基乌斯。
  他或许是察觉到了房间的气氛,交互地看着希尔瓦莉尔与札诺巴。
 「……怎么?难道希尔瓦莉尔有什么怠慢的地方吗?」
 「不,由于师傅说没有来过这个房间,只是针对这件事聊了一下而已。」
  札诺巴笑着回答。
  从他没有向主人告状这点,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很会作人。
 「鲁迪乌斯啊……的确,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呢。你觉得吾引以为豪的房间如何?」
 「非常出色。与摆放在走廊的作品相比,此处每样作品的风格感觉更具『品』『味』。」
 「哦?」
  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来说是哪里好,所以讲得比较含糊,但佩尔基乌斯相当愉悦。
 「假使将外面的东西视为广义上的一级品,摆在此处的东西便是佩尔基乌斯大人中意的特级品,请问我说得对吗?」
 「正确答案。」
  佩尔基乌斯开心地咧起嘴角,然后在椅子上就座。
  看来猜对了。我的眼光也挺犀利的嘛。看吧,希尔瓦莉尔也一脸诧异……的感觉。毕竟戴着面具看不出来。
  不管怎样,我和札诺巴在佩尔基乌斯的催促下就座。
  形成了三方会谈的局面。
 「那么,今天有何要事?难不成又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人偶吗?」
  佩尔基乌斯愉悦地询问来意。面对他的札诺巴开心地笑着说道:
 「不是的,佩尔基乌斯大人,今天是因为本王子即将回到故乡,专程来向您告别的。」
 「嗯……」
  佩尔基乌斯纳闷地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札诺巴的脸。
  然后,逐渐地转变成不愉快的表情。
  札诺巴在这段时间,巨细靡遗地说明受到西隆王国征召回国的来龙去脉。
  佩尔基乌斯没回任何一句话,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札诺巴的脸。
 「因此,本王子将会回到故乡。」
 「……」
  札诺巴的说明结束之后,佩尔基乌斯沉默了一段时间。
  在陷入沉思的这段沉默之后,佩尔基乌斯开口说道:
 「……札诺巴。你想死吗?」
  札诺巴愣着一张脸回望佩尔基乌斯。
 「您为何如此断言?」
 「看表情就知道了。因为像你现在这种表情的男人,吾早已屡见不鲜。」
  佩尔基乌斯不悦地这样说道。
  虽然光从表情来断定好像有失公允,但既然佩尔基乌斯愿意阻止他,我也想顺着他的意。毕竟不让札诺巴前往西隆王国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来,我也不需要跳进人神的陷阱。
 「假使真的如您所说,请问您有何打算呢?」
  札诺巴的扑克脸始终没有垮下,佩尔基乌斯见状咧嘴笑了。
 「假如你打算与某人一战,为此渴求力量的话吾大可借你。与你一同探讨艺术的时间,对吾来说十分宝贵。若是有人打算碍事,就由吾将他消灭吧。比方说……假王之类。」
 「没有必要。」
 「哈,吾想也是。」
  佩尔基乌斯突然转动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我也应该说点什么吧?他的眼神难不成是这个意思?
  当我这么以为,佩尔基乌斯却无视我继续和札诺巴交谈。
 「札诺巴……你要去送死一事,这个男人也谅解了吗?」
 「不,师傅只说要一起跟去──」
 「哦,所以你没有拒绝吗?」
 「因为要是师傅有那个意思,也有可能让本王子去不了西隆王国。」
  我说要去的时候,札诺巴并没有强烈反对。
  看样子似乎是认为反对也没有用。这个嘛,的确是没有用。
 「想必鲁迪乌斯就算牺牲性命,也会保护你吧。」
 「哈哈,您在说什么啊,佩尔基乌斯大人?」
  札诺巴快活地笑了。但却是虚伪的笑容。
 「师傅已经生了孩子,又有不得不做的要事在身。如果发生什么万一,应该会好好地以自己的安危为优先吧。」
 「难道你拜他为师的男人,无法守护在眼前陷入险境的伙伴吗?」
 「怎么会!但是师傅是位了不起的人。肯定能一边保护本王子,同时让自己也活下来!」
  我才不是那种超人。
  算了,姑且不论札诺巴是否真心把我当作超人,佩尔基乌斯刚才提到的「死」这个词,被他轻描淡写地回避了。因为在这家伙的心里,肯定不存在不去西隆王国这个选项。
  佩尔基乌斯似乎也明白了这点。
  他就像突然失去兴趣那般,用手抵着脸颊,一脸无趣地叹了口气。
 「那么,想必你并不是只为了告别而来,应该有什么请求吧?」
  札诺巴点头回答。
 「希望您让我们借用通往西隆王国的转移魔法阵,并允许携带魔导铠进入……然后,还请允许师傅的妻子,魔族洛琪希・米格路迪亚通行这座城。」
 「转移魔法阵可以由吾准备。魔导铠也允许你们携入……但是,吾不允许魔族踏入这座城堡。」
  佩尔基乌斯皱起眉头如此说道。阿尔曼菲以前曾经将洛琪希挡在门口。
  因为佩尔基乌斯不想让魔族进入这座城。
 「即使是本人,札诺巴・西隆一生的请求也不行吗?」
 「札诺巴・西隆。你说『本人』,但你对吾而言又有什么分量?」
 「能够以相同标准评论艺术,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你说吾甲龙王佩尔基乌斯・朵拉,与你这个区区小国的王子是朋友?」
 「虽然冒昧,但本王子认为看事物的眼光,并无身分差别与种族之分。」
  佩尔基乌斯狠狠瞪着札诺巴。但札诺巴丝毫没有畏惧,回望着佩尔基乌斯。
  希尔瓦莉尔也同样以强烈的视线注视着札诺巴。
  唯独我的视线飘来晃去。
  气氛一触即发。如果是我,八成已经道歉或是转移话题。
 「哈!」
  佩尔基乌斯抬起下巴,发出了笑声。
 「好吧,吾允许魔族通行。」
 「非常感谢您的体谅。」
 「只不过,吾得附加条件。」
  之后,佩尔基乌斯提出了几项条件。内容是禁止洛琪希在城内开口,禁止触摸在城内的东西,以及禁止与自己会面之类。
  基本上如果只是要通行的话,这些条件都不成问题,因此我先帮她同意了。
 「那么希尔瓦莉尔,去准备魔法阵。」
 「遵命!」
  佩尔基乌斯向希尔瓦莉尔下达指示,最后以无趣的眼神望向札诺巴。
  虽然是很冷漠的眼神,但我认为他的视线之中,蕴含了对某种东西断念的心情。
 「札诺巴・西隆。」
 「是。」
 「遗憾啊。」
  佩尔基乌斯与札诺巴同时起身。
  佩尔基乌斯转头离去,札诺巴则是不发一语地朝他行礼。
  会觉得佩尔基乌斯的背影看起来莫名寂寞,想来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魔导铠在进行分解之后,通过魔法阵运送到了西隆王国境内。
  之后,应该会透过金洁认识的伐木公会成员之手伪装成石材,搬运到首都附近的仓库。
  我没有办法跟着一起过去。
  但是,金洁会先行出发,替我们勘查西隆王国的状况。
  如果北方军队要进攻一事其实是空穴来风,也能成为说服札诺巴的理由。
  虽然我是这么认为,但看来似乎是事实,确实可以感受到北方的毕斯塔王国有打算侵略的意思。
  国内笼罩着一股战争氛围,据说也聚集了大量的佣兵与流氓。
 「帕库斯王从王龙王国借用了十名本领高超的骑士,似乎用他们将反抗的人全都杀了。」
  本领高超的十名王龙王国骑士啊。只不过十人。虽说政变似乎并非是由包含帕库斯在内的十一个人所为,但是很显然的,是因为那十人的努力才使得政变得以成功。
  既然如此,那也有可能是人神的陷阱。
 「金洁小姐,你知道那十名骑士的名字之类的吗?」
 「不,可惜还没有查到那个部分……只不过,最近经常有传言提及帕库斯王的身边有个长相酷似骸骨的男人随侍在侧。也有传闻指出那是七大列强的『死神』。」
 「这样啊。」
  靠,竟然是七大列强……算了,王龙王国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七大列强借给帕库斯那种货色,肯定是别人。不过这件事姑且还是知会奥尔斯帝德一声吧。
  长相酷似骸骨的男人,先记起来。
 「嗯,要是北方打算侵攻的话,就必须尽快了呢。」
  听到这些消息,札诺巴似乎已经忍不住想快点出发。
  他说随时都能马上出发。尽管语气和往常相同,但可以感觉得到他的焦躁。
  毕竟也没有阻止他的理由,所以我们决定在几天后就出发。
  成员是我、札诺巴、金洁以及洛琪希四个人。
  茱丽则是先寄住在我家。

第三话 「再访西隆王国」

  出发前一天,那家伙来了。
  就在我和希露菲尽情享受鱼水之欢,在睡前想去一趟厕所而走到走廊的时候。
  雷欧突如其来地开始汪汪大叫。没过多久,杀气腾腾的艾莉丝便从房间冲出。怎么了吗?
 「敌袭!」
 「咦!」
  难道有人要攻进这栋房子吗?
  我闪过这想法后回到房间,拿起魔杖和提灯,顺便试着望向窗外。
  黑夜之中,有名熟悉的人物站在门口。
 「艾莉丝,那不是敌人啦。」
 「……好像是这样。」
  艾莉丝也从窗口看到那家伙,板着一张脸这样说道。
  我把魔杖放好并移动到走廊。把走出房间确认发生什么事的家人一个一个劝回房内,然后前往玄关。
  当我打开入口的大门后,奥尔斯帝德就站在眼前。
  他遭到缠在门柱上的比特袭击。是触手PLAY。
 「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
 「不会……比特,别这样。」
 「我得知了一件必须尽快告诉你的情报,稍微借点时间吧。」
 「啊,是。」
  奥尔斯帝德把缠在身上的比特一根根扯下,然后便消失在黑暗的夜路之中。
  我对比特施加治愈魔术,并向张开双脚直挺挺站在玄关前面的艾莉丝知会一声,随后便追上他的脚步。
  虽说要谈事情,但这个镇上并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
  所以我们来到了附近的空地。
  没有月光的夜晚。我从家里带来的提灯火光,正照亮着空无一物的空地。
  总觉得和奥尔斯帝德两人单独交谈时,老是在阴暗的场所。
  在阴暗的场所和奥尔斯帝德谈话,会让人感觉像是在策划什么阴谋。
  是不是该增加事务所的照明设备啊……
 「那么,请问您有何要事?」
 「是关于这次人神所准备的棋子。」
  我已经把金洁的情报交给了奥尔斯帝德。
  由于我去事务所时他人不在,所以是留了纸条跟他报告。
 「根据金洁・约克的情报,我要把我的预测和应对的方法先告诉你。」
  预测吗?要是能再花更多的时间收集情报就好了……干脆现在就先拦住札诺巴,收集更加详细的情报吧。
  不对,这样万一在紧要关头失去札诺巴的信任也很伤脑筋。真难抉择。
 「首先,是关于那十名骑士,其中九名恐怕都并非了不起的货色。」
 「是。」
 「但是剩下的一个人,长相酷似骸骨的男人,我有印象。」
  是指经常待在帕库斯身旁的那个男人吧。
 「是王龙王国的骑士,又有张骸骨般的脸孔,本领高超,除了那人以外不做他想。」
 「请问他是什么人?」
  奥尔斯帝德以锐利的眼神,像是瞪视般地看着我,并说:
 「七大列强排名第五,『死神』蓝道夫・马利安。」
  七大列强,排名第五──「死神」。
  我在脑海中反复思索这个词汇的意义。表示传闻是真的吗……
 「他是王龙王国的王牌。」
 「……既然是王牌,为什么会参加其他国家的政变呢?」
 「不清楚,但假如有人神从中牵线,这样的结果自然不难想像。」
  也对,正常来想的确是这样。问了无意义的问题。
 「很难想像王龙王国会放掉『死神』。虽说我有想过会不会是别人……但想不到其他能够杀害我或是你的棋子。总之就先暂定『死神』在敌方阵营,告诉你有关他的情报吧。」
  说不定,骸骨男子并不是死神。
  但是,他是有可能登场的对手之中最为危险的,自然还是事先做好对策妥当。
 「关于『死神』蓝道夫,那家伙没有特定的流派,是自成一派的战士。」
 「自成一派吗?」
 「没错。因此他的攻击没有一定章法。会动用所有派得上用场的招数取得胜利。」
  这样的话,应该是像瑞杰路德那种类型吧。
  老实说我不太擅长和那种对手战斗。
 「但是,他有套擅长的招式。就是『幻惑剑』。」
  幻惑剑。从字面上可以想像得到。说不定是像圆月杀法那种感觉。
【注:出自时代剧《眠狂四郎圆月杀法》】
 「『幻惑剑』分为『诱剑』与『迷剑』两种。」
 「分别是什么样的技巧呢?」
 「『诱剑』是会让对手误以为可以进攻,再加以反击的招式;『迷剑』则是让对手误以为不该进攻,趁机脱离险境的招式。」
  嗯?听不太懂。
 「那家伙在战斗的同时会诱导对手的思考。当你认为应该进攻的时候不要攻击,认为应该防守的时候不要防御。一旦认为机不可失,反而势必会错失良机。记得做好心理准备。」
 「从您这番话听来,感觉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一旦认为应该防守就大胆进攻,认为该进攻时就坚守防御;但是真的该防守的时候就坚守防御,该进攻的时候就大胆进攻……」
  好像是什么哲学问题。我都给搞混了。
 「别被他的演技欺骗,要压过他。」
  既然奥尔斯帝德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去打倒他不就得了……这样天真的想法一瞬间闪过我的脑海,但我马上打消了念头。因为奥尔斯帝德要去王龙王国。
 「我能够打倒他吗……」
 「他是七大列强第五位,技术当然也是最高水准,也拥有许多应对魔术的招式。是名棘手的敌人。但是,那个男人长期以来远离战斗。现在的他远远不及三大流派之长。只要能掌握『幻惑剑』的意图,理解其原理,看穿其思绪,即使是你也足以与他抗衡。」
  真的吗?
  说实话,我现在仍然不认为自己能打赢神级的对手。
  不过,我对上北帝奥贝尔时也打得挺像一回事的。那应该有办法吧。
 「从刚才这番话听来,那个死神的战斗方式,跟北神流很像呢。」
 「毕竟他是原本被视为北神候补的男人。」
  啊,是这样啊。原来是北神候补。意思是他不是北神,没有当上北神。
  可是现在的位阶却比北神还要高吗?我记得北神是第七位,死神是第五位嘛。
 「那样的男人为什么会被称为『死神』……」
  我这样询问之后,奥尔斯帝德便告诉了我死神的详细情报。
  蓝道夫・马利安。
  北神二世的孙子。
  在出生之后,有一阵子和现在的北神三世一起在二世的底下努力修行。然而,却在成人之后与二世分道扬镳,他离开北神二世门下,独自磨练自己的技艺。结果,成功地在魔大陆打倒了七大列强的其中一人。蓝道夫继承了打倒的列强拥有的称号,开始自称为「死神」。
  然而从那天开始,想要夺得七大列强之位的人一个接一个对他发动袭击。
  战斗之后又接着战斗。
  与只能从战斗中找到生存价值的人进行永无止尽的战斗。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年左右,某一天,蓝道夫对不停战斗的每一天心生疲惫。
  于是他下定决心。
  要回到出生的故乡王龙王国,他在那里学习煮菜,当上了一名厨师。
  而且,还继承了亲戚的一间快倒闭的餐馆。开启了全新的死神传说。
  不过,这个传说也立刻闭幕。
  餐馆由于经营不善而倒闭。尽管身为武人是个天才,但他似乎没有当厨师的才能。
  当他背负庞大债务走投无路的时候,被王龙王国的将军捡了回去,成为王龙王国的骑士。
  虽然不清楚他现在约为几岁,但这就是死神蓝道夫的前半生。
  实在是非常快乐的人生。
 「只要不弄错战斗方法,他并非是你难以应付的对手。但是,假如『死神』蓝道夫出现的话,记得避免接近战。要拉开距离来战斗。就像之前和我战斗时一样,在身上穿着魔导铠。」
 「我明白了。」
  死神蓝道夫。我把新敌人的名字牢记在心,向着奥尔斯帝德深深鞠躬。
 「那么……你要活着回来啊。」
 「是。非常感谢您。」
  得知了说不定得一战的强敌情报。
  出发日是明天。该绷紧神经了。

  出发当天。
  我在玄关前面由家人帮我送行。
  抱着菈菈的希露菲、艾莉丝、爱夏、诺伦、莉莉雅、塞妮丝、露西、雷欧以及茱丽。
 「那么鲁迪,你要小心点喔。虽然我想鲁迪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你不要大意,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希露菲也是,大家就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
  我和希露菲紧紧相拥。顺便也摸了下屁股。要暂时和这个小巧且可爱的屁股告别,实在令人惋惜。
 「艾莉丝,在孩子出生之前,要尽量避免剧烈运动。」
 「我知道啦。」
 「还有,要是生下来的孩子是女生的话,可要好好取个像女生的名字。」
  我事先叮嘱艾莉丝。如果是她的话,就算生了女孩也很有可能坚称是个男孩。
  会无视她是女孩的事实,当成男孩养育长大。
  尽管这种状况在故事里经常出现,但老实说很可怜,我可不希望在我家发生。
 「那么,哥哥。你要加油喔。等你回来之后,还要再进一步扩大佣兵团呢。」
 「嗯,你可别做出很难收拾残局的举动喔?」
 「好啦好啦。」
  我也事先对爱夏打了预防针。虽说我也很乐见佣兵团上轨道,但不能忘记他们原本就是由三教九流组成的集团。要是路线稍微走偏的话,将会沦落为单纯群聚在一块的无赖。
  可能的话,还是要以清廉的集团为目标。
 「哥哥,我在学校时受到札诺巴殿下许多照顾。可以的话,希望不要以不幸的结局落幕,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
 「然后,也请哥哥自己小心。」
 「诺伦也是,学生会之类的要好好加油喔。」
  在出发当天特地前来送行的诺伦显得有些拘谨。
  毕竟她当上了学生会长,接下来才是重要的时期。
 「那么少爷,祝您战无不胜。」
 「谢谢,我这次也会平安回来的。」
  莉莉雅帮我激励了士气,她已经活像个退居第一线后面的老妇。
  其实还很年轻的说,虽然我想这么说却没能说出口,而是低头致意。
 「……」
  塞妮丝摸了摸我的头。只要塞妮丝依旧处于这种状态,莉莉雅也无心去做其他事吧。
  我不由自主地觉得,莉莉雅的人生就像是被我家给夺走了一样。
  算了,那也是莉莉雅所选择的道路吧。
 「露西过来,跟爸爸说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
 「我走了,露西。」
  露西在希露菲的脚边忸忸怩怩地站着。
  当我正以为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时,她就像下定决心似的走到了前面,抬头望着我。
 「……爸爸,抱抱。」
 「当然好!乖乖,真是个好孩子呢!」
 「…………嗯。」
  由于她难得主动跟我撒娇,所以抱起来后我顺便磨蹭了脸颊。或许是因为有好好刮过胡子,这次并没有被嫌弃。在充分地享受一番之后,我把露西放了下来。
  接着,我向站在家人角落的茱丽搭话。
 「茱丽。」
 「是,Grand master。」
 「你是我的弟子。虽然你似乎认为自己当奴隶就好,呃,该怎么说,你就把这里当成像是在札诺巴那一样,在这里生活不需要客气。」
 「是。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我会努力的。」
  我这番话是出自对茱丽的体贴。
  老实说,我不清楚茱丽对自己现在的立场有什么想法。但回想前阵子发生的那件事,至少她应该不会那么讨厌才对……
 「……Master,就拜托您了。」
 「那当然。交给我吧。」
  不管怎样,札诺巴的存在对她而言相当巨大,她也非常珍惜现在的生活。
  当然,札诺巴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雷欧,和往常一样,拜托你了。不只是菈菈,也要帮我好好保护其他家人。」
 「汪汪!」
  最后拜托看门狗负责看家,接着──
 「那么,我们要出发了。」
 「我们去去就回。」
  我背起行李从玄关出发。
  和我一样向家人告别的洛琪希也一起跟上。

★ ★ ★

  后来,我们在镇上的入口处与札诺巴他们会合。
  因为已经把大部分的行李都趁上次运回西隆王国,两个人都是轻便打扮。
  身上带的顶多只有替换衣物。顺便说一下,洛琪希的行李是由我来提。
  在这些行李之中,放着大约七件会转化为圣物的物品。必须慎重搬运才行。
  另外,克里夫与艾莉娜丽洁也来到了镇上的入口处为我们送行。
 「抱歉,鲁迪乌斯……其实我也很想去的……」
  克里夫虽然也想跟来,但他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立场。当然不可能像我一样抱着被学校退学的心态东奔西跑。
 「克里夫学长,万一我的家人出了什么事的话,就拜托你了。」
 「嗯。鲁迪乌斯,札诺巴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吧。」
  说完这句话后,克里夫转向札诺巴。
 「札诺巴,我认为你的爱国情操令人刮目相看。」
 「其实,这也并非是因为爱国情操。」
 「但是札诺巴,你仔细听好了。从前米里斯大人曾这么说过──」
  然后克里夫开始对札诺巴一句又一句地阐述米里斯式的说教。
  与其说是说教,不如称为弘法更为恰当。我也经常被他这么做。这次说法的内容,偏向要珍惜生命之类的那种感觉。札诺巴一边苦笑一边听着。感觉应该是马耳东风吧。
  我对这番话充耳不闻,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发现艾莉娜丽洁和洛琪希正在交谈。
 「洛琪希,鲁迪乌斯就拜托你喽。那孩子,在紧要关头其实还挺脆弱的……」
 「不需要你提醒,我也有此打算。」
  竟然是在担心我?
  算了,因为接下来要冲向搞不好有陷阱的场所,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要是他又消沉的话,就像之前那样推倒他,让他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吧。」
 「不,那个就……而且基本上我不认为鲁迪会重蹈覆辙……」
 「啊,对了。在旅途中顺便怀个第二胎也不错呢。你现在正好是会分泌母乳的时期对吧?和平常不同的身体,以及与平常不同的玩法……会让人很兴奋的喔。」
 「虽然鲁迪应该会很兴奋,但我不喜欢。」
  从洛琪希的话可以感觉到她对我的信赖……但对不起,我是会再犯同一类错误的那种人。
  不过我还是先警惕自己吧,如果,万一,就算札诺巴真的死了,我也不能够自暴自弃。
  而且,艾莉娜丽洁是在帮洛琪希放松吧。
  没错,肯定是这样。不过,艾莉娜丽洁就算生了小孩还是和以往没两样呢。一开口就是黄腔,感觉对小孩子的教育不太好。
 「那么,我们出发了。」
 「嗯,要平安回来啊。」
  总之,我们在他们的目送之下出发了。

  我们花上半天的时间移动到城塞遗迹,进入了空中要塞。
  洛琪希也顺利地进入了空中要塞。
  阿尔曼菲在把转移用的道具交给洛琪希时表现出不悦的态度,转移之后,在魔法阵的周围除了希尔瓦莉尔以外还站着另外两名佩尔基乌斯的部下。
  对洛琪希一个人做出了高度的戒备。
 「鲁迪乌斯大人。若不是佩尔基乌斯大人宽宏大量,否则让魔族踏入这座城堡可是……」
 「是,我对此非常感激。」
 「……」
  我表达谢意,洛琪希也默默地低头致意。
  这是开出的条件之一。洛琪希在城里禁止发言。
  其他还禁止了单独行动、接触摆放在城内的物品,以及晋见佩尔基乌斯等诸如此类的行为。
  算了,反正只是当个中继站,并不成问题。
  况且洛琪希也同意这些条件。
 「…………」
  只不过,洛琪希似乎也被金碧辉煌的空中要塞给深深吸引。
  她像个乡下人那般抬头仰望高耸的城堡,不时地拉着我的袖子。话虽如此,我也被禁止向洛琪希说明城内的状况。因此我只能透过长袍轻轻抚摸她的肩膀。洛琪希从帽沿下方抬头看着我,脸颊稍微有些泛红。
  或许是对自己做出像个乡巴佬一样的动作在难为情。
 「嗯咳。」
  当我们打情骂俏的时候,希尔瓦莉尔清了清嗓子。
  我们又没聊天,应该没关系吧?要是太瞧不起洛琪希,小心到时传出流言蜚语,说佩尔基乌斯虽然宽宏大量,但他的部下却是心胸狭窄喔。
  负责散布谣言的是我部下的狗和猫。可别小看她们扩散情报的能力啊。
 「那么,请往这边。」
  我们由希尔瓦莉尔走在前头,两侧由其他部下包围的状态下前往地下。
  虽说这和押解没两样,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有求于人的是我。
  让佩尔基乌斯打从心底厌恶的魔族踏入这座城堡。尽管我并不清楚这件事究竟有着多大的含意,但能让他违背原则,毫无疑问是因为札诺巴的关系。
  因为佩尔基乌斯也希望札诺巴能活下来。
 「……希尔瓦莉尔小姐。」
 「有什么事吗?」
 「我会择日郑重向佩尔基乌斯大人致谢。」
 「好的,我明白了。」
  她的回答像是在说这是应该的。

  设有魔法阵的房间,七星已在那边等着。
  七星在已经启动的魔法阵旁边站着不动。话说回来,我记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告诉她。想必她是在哪听到消息,特地来帮我们送行的吧。
 「札诺巴……我听说你要回去了……」
  七星虽然已经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把双手在身体前面交握,看起来很是尴尬。
  看到这样的她,札诺巴缓缓地走了过去。
 「是的,七星小姐。本王子要先一步回到故乡。」
 「……」
  七星的表情十分复杂。
  是一种既羡慕,却又悲伤的表情。
 「想必总有一天,七星小姐也会迎接回归故乡的那一天吧。」
  札诺巴没有察觉气氛,这样说道。
  对于想回去却回不去的七星而言,或许是刺耳的一句话。
 「若是那样……就好了。」
 「只要七星小姐不放弃,总有一天能回去的。只要故乡还没有消失。」
  札诺巴这样说完,然后把手绕到七星的背后,温柔地拍了一下。
 「就算本王子身在远方,也会祈求七星小姐能回到故乡。」
  他拥抱了七星,以在现代日本就算被当成性骚扰也不为过的方式。
  然而七星并没有抗拒,尽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却依旧把手绕到札诺巴背后。
  在她的眼角流出了闪着亮光的液体。
 「那个,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札诺巴,殿下……」
 「不需要如此见外。对本王子来说,和七星小姐以及克里夫共同埋首于研究的每一天,同样也是无可取代的回忆。你毋须道谢。反而是本王子才想向你道谢。」
  话说起来,札诺巴和克里夫之所以会变得更加要好,也是以七星那件事为契机吧。
  因为他们一起帮忙七星进行研究,才让感情变得更加深厚。
  真怀念啊。
 「要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因为要是没有札诺巴殿下,我的研究,肯定没办法到达现在的阶段。」
 「嗯,而且要是没有七星小姐,本王子就不会结识佩尔基乌斯大人,也无法像这样以飞快的速度回到故乡。所以是彼此彼此啊!哈哈哈!」
  札诺巴一边笑着,同时放开了七星。
 「那么,七星小姐。虽然已经不会再见面了……请保重。」
 「好……」
  七星以不安的表情看着我。
  她的表情就像是在表示「这家伙,虽然讲得好像要永别似的,但只要有转移魔法阵,应该随时都能回来吧?」。
  当然,这绝对不会变成最后的离别。札诺巴只是回老家一趟罢了。
  因此,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师傅,我们出发吧。」
  顺着札诺巴这句话,我们走进了魔法阵。

  魔法阵的另一头是遗迹。
  是和以往类似的转移遗迹。这座遗迹在西隆王国的边缘,位于东边尽头的森林里。以距离来说,移动到首都约莫需要五天左右。
 「呼……」
  解除了说话禁令的洛琪希,放心地吐了口气。
  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所用的魔法阵。
 「转移魔法阵这种东西,不管体验几次都让人兴味盎然呢……」
 「我倒是已经习惯了。」
 「说不定只要记住魔法阵的形式,就连我也能画得出来喔。」
 「……记得起来吗?」
  我反射性地这样询问后,洛琪希摇头否定。
 「不。佩尔基乌斯大人之所以不希望让魔族进入城堡,肯定有一部分的用意是因为拉普拉斯复活的时候,如果有魔族能够运用转移魔法阵的话会很麻烦。要是我记住的话,肯定会被他杀死的。」
  原来他有这样的考量啊?虽说那不是主要原因,但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这样。
  只不过拉普拉斯本人好像知道转移魔法阵,感觉没有太大意义。
 「闲聊到此为止,我们快出发吧。首先得回收行李才行。」
  由于札诺巴这句话,我们离开了遗迹,移动到森林外面的小屋,在那里回收了事先备妥的行李。
  就这样,我们朝向王都出发。

★ ★ ★

  抵达西隆王国王都拉塔基亚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时分。
  札诺巴在通过城门的时候,露出了感慨万千的表情。
  我也是一样,已经好久没有来到这个城镇了。
  眼前的景致与我的记忆没有太大的改变。镇上有许多为了探索迷宫而来到此处的冒险者,这点也和记忆中如出一辙。
  但是,该怎么说呢。该说是和以前来的时候相比,气氛明显变凝重了吗?还是路面变脏了呢……而且增加的与其说是冒险者,给人的氛围感觉更像无赖。
 「唔,一段时间没回到这里,看来佣兵增加了不少啊。想必是因为战争的气息浓厚的缘故吧。」
  札诺巴以带有些许愉悦的声音这样说道。
  听到战争逼近,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开心的声音啊?
  看起来也不太像是强颜欢笑。
 「你看起来挺开心的嘛。」
 「师傅。无论理由为何,战争总是令人感到雀跃。」
 「是吗?」
 「那是当然。只要身为男人,无论是谁都会如此认为吧。」
  我不太理解这种感觉。应该就和看到机器人会教人雀跃不已是一样的概念吧。
  总之,我们来到了金洁事先帮我们准备好的旅社。
  我们会在这里过夜,明天再盛装打扮,去报告归还的消息并晋见国王。
  由于我们没有通过国境,应该会让人感到有些疑惑,但我已经想好借口。
  要是没被问到的话,就当作没这回事即可。
 「那么札诺巴大人,为了以防万一,我打算潜伏在镇上搜集情报。」
  金洁这样说完,便打算离开旅社。
  但是札诺巴却挽留了她。
 「嗯?金洁啊,你是骑士。照理来说应该得先和本王子一同回城,向陛下报告归来的消息才是吧?」
 「……不,我虽然是骑士,但同时也是札诺巴大人的禁卫队。而且,我总觉得镇上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是吗,那你就去吧。」
 「是!」
  金洁毕恭毕敬地答复札诺巴,并朝我使了个眼色。应该是在表示「札诺巴大人就拜托你了」吧。我也以点头回应她。
  好啦,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晋见帕库斯的人员,是我和札诺巴两个人。
  到时候,多少可以了解人神在盘算什么吧。或者说,也有可能当场与「死神」一战。要是演变成那种状况,我就带札诺巴逃出城外。一边让在外头待命的洛琪希掩护我们,一边撤退到城镇外面。再来就看要装备魔导铠与「死神」一战,或者是就这样直接撤退。
  如果要遵照奥尔斯帝德的建议战斗,就要从远距离进行攻击。
  就算是幻惑剑,只要能装备魔导铠拉开距离战斗,似乎就能让他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地。
  要是没有演变成战斗,札诺巴恐怕会直接被带上战场吧。
  目前不清楚和北国的战争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状况。
  除此之外,也必须要说服札诺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札诺巴带回去?
  该说什么才能够说服札诺巴?
  要是帕库斯摆明想要札诺巴的命,札诺巴是不是也会改变想法呢……
  算了,那种事就等晋见结束后再来思考吧。
  说实话,我不太想在摆明有陷阱的场所大摇大摆地现身。
  从远距离把帕库斯连同城堡一起轰飞肯定比较轻松。
  当然,我很明白这种事不可行。毕竟奥尔斯帝德叮咛过我不得这么做,而且就算他没有禁止,札诺巴也不会允许我动手。尽管城堡称不上是一个国家的象征,但要是城堡突然遭到消灭,国家将会纷乱无序。北方敌军势必也会趁虚而入。
  不能采取最简单的方法,前景让人感到不安。让人不禁叹气。
  总之,先撑过这次晋见再说吧。这样一来,肯定能找到什么突破现况的方法。
 「鲁迪。」
  我思考到这边,肩膀被拍了一下。转头望去,洛琪希就站在眼前。
 「你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
 「是这样吗?」
 「是的。你再稍微放松一点吧。尽管我们没有大意的本钱,但是把自己绷得太紧,说不定反而无法在紧要关头灵活行动。」
  洛琪希一边如此说道,一边帮我揉着肩膀。
  她的手虽然娇小却十分有力。我就这样坐着,感受着那双手的触感好一阵子。
  没错。凡事都要圆滑地处理。总之先决定好方向,再来就是临机应变。
  最糟的状况,只要札诺巴与洛琪希两个人能活下来,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可能的话,希望再加上我和金洁,四个人都能活下来。
  就把这设定为最低的底线吧。
  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能办到。
 「谢谢。多亏你,肩膀没那么僵硬了。」
  我这样说着,并再度回头。洛琪希则是一如往常,眼神惺忪。
  可是,看起来却比平常更加温柔。
 「不会,如果是平常的鲁迪,如果真的有放轻松,应该会说更加莫名其妙的话。」
 「……举例来说?」
 「比方说呢,像是『洛琪希,这次可以帮我从前面按摩吗?要按摩这里喔』之类的话,然后脱下裤子……」
 「那……那是只有在家里的时候啦……」
 「说得也是。因为鲁迪在家的时候很色。」
  洛琪希一边这样说道,一边戳了戳我的脸颊。
  简直就像是被责备一样。不过,色有什么不好吗?要是在晚上和那样的对象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管是谁都会说这样的话吧?应该不是只有我会这样而已。
 「好啦,我是开玩笑的。这样一来就放轻松了吧。」
 「……啊,是。没错。」
  确实,肩膀放松了。
  不过,却保有了适度的紧张感。在放松的同时,又维持着集中力。
  这种感觉恰到好处。
 「我因为要准备明天的晋见会早点休息。谢谢你。」
 「好的,晚安,鲁迪。」
  加油吧。脑里只想着这个念头,我躺到床上。

第四话 「帕库斯王」

  我们从正面直接进入了王城。
  守卫的士兵原本看到札诺巴的脸还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毕竟他没想过札诺巴会来,也没有事前联络。应该是觉得他就算会来也是搭马车才对吧。然而他竟然是徒步来到这里,也没看到唯一的禁卫队金洁的身影。虽然整个状况看起来不免让人起疑,但经过一番询问之后判明是札诺巴本人,这才立刻端正姿势开启了大门。
  从他们的动作来看,便不难理解在这个国家的王族是多么优越的特权阶级。光是有王族的身分就会受到如此礼遇。不对,有部分是因为刚进行完血之肃清不久,才会变得比较敏感吧。
  不管怎么样,我们提出晋见国王的许可,并移动到等候室。
  在那里等了大约一个小时。
  后来很干脆地就取得了晋见的许可,获准前往晋见之间。
  西隆王国王城,晋见之间。
  在那里有五名人物。
  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我记得很清楚。至少他的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
  低矮的身高,高傲的态度。他几乎没什么改变,一副了不起的态度坐在王位上。
  帕库斯・西隆。
  仔细一看,发现和记忆中相比稍稍成熟了一点,表情看起来也给人一股精悍的氛围,但基本上并没有改变。
  在他身旁紧邻而坐的是一名美丽的少女。外表看起来大约是国中生,身穿白色礼服,有着略显毛躁的水色头发。和米格路德族非常相像,但和洛琪希的发色有些许不同。应该是其他种族。
  她有着一双空洞的眼神。从头上戴着王冠这点来看,大概是王妃吧。
  帕库斯把手绕到她的背后坐在王位上。乍看之下虽然只是把手放在后面……但是我看得出来,那是在摸屁股。难道他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吗?
  算了,那种像性奴隶一样的人无关紧要。
  吸引我目光的,是站在和少女相反方向的一名男子。
  年纪大约在四十五岁左右。体格相当结实,尽管腰间系着佩剑,但防具却是轻便装备。看起来绝对不强,而且也没有释放出危险的气场。就算在路上遇到,我肯定也会毫无戒备地擦身而过。
  但是,他的颧骨外凸,有着一张憔悴且阴沉的相貌。用眼罩遮着的右眼,毫无生气凹陷的左眼,犹如僵尸般消瘦的脸颊。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会出现在老电影里面的海贼船船长。
  要以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长相犹如骸骨的男人」。
  确定了。这家伙就是「死神」蓝道夫・马利安。
  站在他们两旁的,是打扮更有骑士风格的两名男子。这两个家伙想必就是事前从情报中指出的王龙王国的骑士。
 「陛下。札诺巴・西隆呼应您的召集,从魔法都市夏利亚赶回此处。」
  札诺巴一踏入晋见之间,便立刻跪下这样说道。
  他对称呼帕库斯为陛下,向其低头一事似乎没有任何抗拒。
  我虽然也效法他的动作,但长袍底下的加特林机枪已经瞄准了蓝道夫。
  帕库斯俯视着单膝跪地的札诺巴,把手从少女的屁股上挪开。
  然后他舔了舔那只手,开口说道。
 「……你回来得倒是挺快的嘛。」
 「既然事态紧急,本王子当然火速赶回。」
 「哦,本王还以为你肯定潜伏在国内的某个地方呢。毕竟,本王没有接获你穿越国境的报告。」
  自从我们收到信之后算起,大约只花一个月就抵达了西隆王国。
  正常来说是要花上一年移动的距离。这种速度会遭到怀疑也是情有可原。
 「由于我等在旅途中也曾遭到敌国袭击,因此才会隐藏身分移动。」
 「连进入国内之后也是?」
 「正是因为进入了国内。」
 「原来如此啊。」
  帕库斯狠狠哼了一声。
  看样子,他并不打算追问我们比预期还早抵达王都的理由。
  帕库丝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然后用手指着我这边。
 「那么,那家伙呢?」
 「陛下也认识这个人,他是鲁迪乌斯・格雷拉特大人。」
 「本王不是在问你名字。」
 「那么,是指什么?」
 「本王问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旦引发战争,最好有强力的魔术师站在我方,因此本王子便带他回来了。」
  我们事前已经商量过要用这套说词。
  在这个世界,魔术师在战争中担任着非常重要的职责。
  就算是中级、上级魔术师,在阵地构筑上也能起到非常良好的作用,用来对付大群敌人的范围魔术也相当有效。尽管一对一、正面单挑的话是剑士较为有利,但是在多对多,每一个人的重要度相对愈低的话,魔术师就显得愈为重要。
  若是对象为圣级、王级魔术师,战争中的国家可是会由国王亲自以三顾茅庐之礼招揽。
  但是,帕库斯却哼笑一声。
  他一边让我们看到嘲讽的笑容,同时交互看着我和札诺巴。
 「哦,这样啊。本王还以为,是为了要杀了本王而准备的部下呢。」
  帕库斯话语刚落,除了死神之外,站在两旁待命的两人都散发出了杀气。
  他们是从王龙王国带来的骑士。我记得应该有十个人吧。
  在场包括死神共有三人,也就是说还有七个人。他们会在哪里?老实说看起来不太强啊。
 「怎么会,本王子丝毫没有对陛下不忠的意思。」
 「哦,所以你允许本王篡位吗?」
 「是的。毕竟,本王子原本就没有向前王宣示过忠诚。」
 「不过,你也并非想对本王宣示忠诚。」
 「………………」
  札诺巴没有回答,帕库斯似乎看到他的态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札诺巴的态度就算被视为想造反也不为过,但帕库斯似乎并不在意。
 「算了。兄长大人……不对,札诺巴啊。无论你葫芦里面卖什么药,本王都无所谓。」
  帕库斯这样说完,便用下巴指了指站在身后的骑士。
 「看吧,他们是从王龙王国带来的,本王的骑士。」
  听到帕库斯这句话,骑士们纷纷低头。只不过死神打了个呵欠。
 「尤其是这个男人,他可厉害了。是七大列强第五位。『死神』蓝道夫・马利安。」
  听到这样的介绍后,死神身子一颤,闭起了嘴巴。
  接着他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往前踏出一步,清了清嗓子。
 「承蒙陛下方才介绍。我叫蓝道夫・马利安。出生于王龙王国,在魔大陆长大。种族是杂种。为人族、长耳族精灵以及不死魔族,加上其他几个种族的混血。职业是骑士。隶属于王龙王国大将军夏加尔・加尔冈帝斯麾下,王龙王国黑龙骑士团。主要的工作是杀人。什么人都杀。虽然没有流派,但对北神流与水神流略懂一二。由于坊间称呼我为『死神』,世人总误以为我是啑血的杀人狂,但绝无此事。我的兴趣是做菜,是个心地善良的男人。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当他流利地一鼓作气说完后,咧嘴摆出虚伪的笑容,然后便退到后方。
  他的态度没有丝毫干劲。
 「虽然他平常是这副德性,但很强喔。毕竟他可是把兄长大人们的禁卫队瞬间全灭,让本王取得王位的大功臣呢。」
  几乎是由他一个人解决的吗?真不愧是七大列强。虽然听说他功力退步了,但是看样子也没弱到哪去。
 「如何,札诺巴?要让他和你带来的那家伙,试试看谁比较厉害吗?」
  ……是这样的剧本啊。
  在这里让我和死神对上,借此杀了我……
  以陷阱来说,看不出有经过缜密规划,不过毕竟人神不擅长计划策略,这也很正常。
 「还请陛下别开玩笑。在即将要与北方开战的这个时候,本王子认为不该将部下消耗在这种地方……」
  我瞥了一眼,发现札诺巴的太阳穴正冒着冷汗。
  这家伙,难不成是在试图保护我吗?
  至于帕库斯,则是一脸愉悦地俯视着札诺巴难堪的模样。看来他因为自己的言行使得对手一脸惊慌失措,慌忙地闪避问题而感到乐此不疲。话说起来,以前被这家伙抓住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呢。当他位于优势的时候就会显得生龙活虎。
  而在看到对方的表情而满足之后,会以「开玩笑的」来带过。
  不过,既然帕库斯和人神私底下勾结,应该会想尽办法逼我和死神战斗才对。
  这次我很明白免不了一战,因此早已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
  话虽如此,如果真的要打,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先回去穿上魔导铠再来过。
  一旦开打的话,第一招先放烟幕。然后抱着札诺巴逃出城堡,装备上魔导铠后再回来。这应该是最佳对策。
  当我脑中正在如此盘算,帕库斯忽然解除紧张的情绪。
 「哼,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他很干脆地收回那句话。
  奇怪?不打吗?蓝道夫打从一开始就似乎毫无干劲,又在打着呵欠。他打的呵欠多到像是会说:「我只睡两个小时啊~」的那种人。
  他看起来打从心底觉得没意思。
 「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的传言,本王也有所耳闻。虽说有甲龙王佩尔基乌斯从旁协助,但听说他甚至还打倒了水神列妲和北神三剑士不是吗?蓝道夫是王龙的陛下托付给本王的贵重财产。虽然本王不认为他会输,但要是因此受了重伤,本王可就没脸去见陛下了。」
  帕库斯无奈地耸了耸肩。
  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再次睥睨着札诺巴。
 「不过话又说回来,兄长大人。你似乎对本王相当防范啊。」
 「那是因为,之前本王子与陛下是不欢而散。」
 「确实是这样……但是,本王并没有与兄长大人争吵的打算。」
  帕库斯这样说着,同时翘起腿用手撑着脸。摆出高高在上的姿势。
 「所以,要原谅你也是无妨。」
 「感谢陛下的宽宏大量。」
 「免礼。」
  帕库斯看到低头的札诺巴后笑了出来。那是游刃有余的笑容。是确信自己获胜之人的笑容。
  要是一战的话也会赢,但我选择饶你一命,就是那种居高临下的笑容。
 「要感谢你的,反而是本王才对。」
 「?」
 「毕竟多亏了那次事件,本王才得以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帕库斯外表看起来没什么改变,仍然是又矮又胖。
  不对,仔细一看,身上的脂肪减少了许多。虽然从远处观看而且又是坐姿比较难看清楚,但是腹部和下巴的曲线变得很明显。虽然脖子很粗,但如果真要分类,是肌肉的那种壮。想必他整体的肌肉也增加了吧。那已经不算胖子了。
  ……不对,他说的改变,指的是内在吧。
 「本王被作为人质送往王龙王国那时,确实流下了委屈的泪水。对兄长大人以及……鲁迪乌斯・格雷拉特,对你们怀恨在心,过着惨澹的每一天。」
 「……」
 「但是,本王改变了。」
  帕库斯瞥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一眼。少女察觉到这股视线后也回望了帕库斯。
  在他们四目相接的视线之中,可以感觉到一股类似信赖的东西。
 「来稍微聊聊以前的事吧。」
 「……」
 「那是……对,在被送去王龙王国一段时间,却依旧没有任何人理会,独自一人沉沦的时候。本王遇见了一名少女。」
  没有等我们回应,帕库斯自顾自地说起了以前的事。
  算了,也没有理由不听。搞不好他会滔滔不绝地讲出人神的事。
 「那名少女,总是独自一人待在庭院。一个人在庭院里,什么都不做,只是很寂寞地待在那。没有向任何人搭话,也没有任何人会找她说话。就算好奇她在做什么而去询问,她也只会回应没有特别在做什么。」
  帕库斯当时似乎莫名在意那名少女。
  据说,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到庭园,向那名少女搭话。
  少女的话虽然不多,但依旧会回应帕库斯。由于她对外界一无所知,所以总是很开心地、快乐地聆听帕库斯说的话。帕库斯对此感到开心,会找各式各样的话题和她交谈。
 「然而,某一天,本王听到了传闻。说是……西隆的废物,正在接近王龙王国的废物。」
  两个都是废物,这可登对了。只不过他们交配的话,也只会生出废物啊。
  喔喔,这可不得了啊。到时这王宫会充满一堆废物。
  像这样的传闻。
 「本王呢,当时真想把散播这种传闻的那群家伙抓起来,砍下他们的脑袋。」
  要是说这种话的家伙是在西隆王国,就算只是在荒郊野外的酒馆装疯卖傻也不会被原谅。
  可是,他无法这么做。
 「因为在王龙王国,本王没有任何力量。」
  他说自己非常悔恨。想要给那些家伙颜色瞧瞧。
  不过,帕库斯能做的,就只有钻进被窝,流下悔恨的眼泪浸湿自己的枕头。只能在哭累之后,把那些家伙当成笨蛋而已……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从那天开始,帕库斯一改生活态度,变得禁欲,而且勤勉向上。
 「为什么会这么做,其实本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本王的脑袋原本就并非特别愚钝。说不定只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是废物吧。」
  在不同的环境,和不同的人相遇,激发不同的情感,采取不同的行动。
  这就是所谓的豁然开朗吧。
  我懂。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如此。
  总之,帕库斯后来相当勤奋,积极地钻研魔术以及学问。尽管剑术与运动方面因为身体条件不利而没有那么努力,但是从体格来看,自然可以明白他并没有偷安怠惰。
  然后就在距今一年半前。王龙王国举办了一场学问大赛──就像是模拟考那种活动,帕库斯拿下了优秀的成绩。
  这时,王龙王国的国王注意到他了。
  国王说:「被送往他国的你明明立场和人质无异,但依旧不放弃自己的未来,这股态度确实教人赞赏。就送你一些奖励吧。」评价了帕库斯的态度。简单来说,就是很赏识他。
  帕库斯被传唤到晋见之间,听到了国王这番询问。
  给你奖赏吧,金钱也好,地位也好。
  要不然,就算是要舍弃西隆王国,流亡成为我国的一员也无妨。
  据说,帕库斯对如此大方提案的国王,自然而然地这么说了。
 「请将第十八公主殿下赐给我。」
  第十八公主班妮狄克特・金格杜拉冈。
  母亲是来历不明的魔族女性。国王因一时兴起召来宠幸,因一时兴起生下的孩子。
  她没有王位继承权,尽管有着第十八公主这个头衔,却不被承认为王族的孩子。是个感情起伏平淡,被称为废物的公主。然而,帕库斯却说想将那样的公主迎娶为妻。王龙王国的国王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便接受了帕库斯的要求。
 「如果是其他女儿倒另当别论,但既然是班妮狄克特,就算赐给你,本王也不会觉得可惜。话虽如此,即使只是个头衔,班妮狄克特也是公主。你必须得到相称的地位才行。」
  丢下这番话的王龙王国国王,决定暂时将帕库斯送还西隆王国。
  让帕库斯回到西隆,等他在西隆担任要职之后,再把公主许配给他。
  为了保住面子,国王要求送出其他王子来担任人质。
  但是,这个提案却被西隆方面委婉地拒绝了。
  毕竟帕库斯在西隆王国老是制造问题,因此西隆国王想必是打算让他到死为止都待在王龙王国。
  或许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舍不得将其他王子作为人质送出去吧。
  但此举引来王龙王国的国王勃然大怒。
  区区附属国的西隆竟然不老实听令,这件事似乎触碰了国王的逆鳞。
  于是国王将王龙王国最强的骑士「死神」蓝道夫,以及对帕库斯不抱有厌恶情感的九名骑士交给了他,进而发动了政变。
  借此杀害了所有的西隆王族,将染血的王位赐给了帕库斯。
 「……就这样,本王得到了一切。地位、名誉、心爱的女人,以及最强的手下。」
  帕库斯这样说着,并搂住了坐在身旁的少女肩膀,将目光望向站在一旁的死神。
  面无表情的少女双颊泛红,死神则是耸了耸肩。
  从对话的内容来看,那名少女就是班妮狄克特吧。
  奇怪?可是,刚才那段话没有出现人神啊。难道帕库斯并不是收到神谕之类才行动的吗?突然转念的那部分倒是有点可疑……
  从他刚才所说的听来,可疑的反而是王龙王国的国王。突然就说要给帕库斯奖赏,冷不防就脑羞采取莫名其妙的举动……颇像收到了人神的建议。
  不对,使徒并不一定只是其中一个。
  帕库斯和王龙王国的国王都有这个可能。
 「就是这样,所以本王已没有憎恨你们的理由。」
 「原来如此,实在令人钦佩。真不愧是陛下!」
  札诺巴犹如铭感五内般夸张地低头,然后提问。
 「不过,既然陛下已经获得了最强的手下,又是为何传唤本王子回国呢?」
 「哈,那件事啊。」
  帕库斯嗤之以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和札诺巴本王来本王子去的,听得我好乱啊。
 「确实,只要交给蓝道夫,想必北方的侵略也能设法化解吧。但是,尽管本王刚才说是手下,但蓝道夫终究只是客卿。总有一天必须还给王龙的陛下。要是把借来的东西误认为自己的实力拿来保卫国土,说不定也会让好不容易认同本王的陛下感到失望。」
  帕库斯的能力受到认可,所以才得以成为西隆王国的国王。
  因此他必须要不断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像本王这样的人,必须要随时表现自己的用处才行。对吧?」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我也总是想把自己有用的一面表现给奥尔斯帝德。
 「好啦,就是这么一回事,兄长大人……不,札诺巴啊。你或许以为本王是为了复仇才将你传唤回国,但本王并没有这个打算。和信中所写的一样。我国的战力由于政变影响而下滑,而北方正准备趁机侵略我国。此时此刻,需要的是像你这样的武人。希望你能将过去的事情付诸流水,把力量借给本王。」
  帕库斯这样说着,像是把下巴收起来般地低下头。或许称不上低头,但确实有低下来。之所以不称兄长大人而是以札诺巴称呼,想必是他身为国王的觉悟吧。
 「那是当然,陛下。本王子正是为此而活下来的。」
  札诺巴点头。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迷惘。或许是因为没有迷惘,反而让帕库斯感到疑惑。因此,帕库斯挑起单边眉毛,并向札诺巴询问:
 「可是兄长大人……本王明白自己是个篡位者。关于这件事,难道你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应该是想先确认札诺巴是否有谋反的意图吧。
  因为他杀光了所有亲兄弟。就算自己已经释怀,但也不能保证札诺巴对他没有恨意。就算札诺巴是为了复仇才回到这里,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
 「……」
  札诺巴听到这句话后抬起头,犹豫了一瞬间,又立刻低下头。
  看到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札诺巴后,帕库斯抬起下巴,以傲视的角度说道:
 「不用顾虑,尽管说吧。」
  根据他的回答,应该就会决定我是否会和死神一战。
  尽管死神以毫无干劲的表情杵在原地,但到了关键时刻,势必会以惊人的速度采取行动。到时就用扰乱视线的魔术牵制,同时破坏墙壁逃走吧。
  当我严阵以待时,札诺巴开口了。
 「无论国王是谁,如何执政,本王子依然会为了守护西隆这个国家而活,这点始终如一。」
  晋见室中弥漫着一股沉默。
  尽管这不算回答问题,但我也可以明白这番话的含意是「本王子没有谋反的意图,会服从你」。
  帕库斯面有难色。想必是在烦恼该将札诺巴区分为敌人还是自己人。
 「哼,算了,怎样都无所谓。」
  但是,他最后像是放弃了一样喃喃自语。
  然后,犹如下定决心似的大声喊道:
 「札诺巴・西隆。本王命令你守护卡隆堡垒。当地已布署了兵力。你就作为指挥官前去,阻挡来自北方的军队吧!」
 「遵命!」
  札诺巴以毕恭毕敬的态度再次垂下头,晋见也到此结束。
  我则是抱着期待落空的心情退出了晋见之间。

★ ★ ★

  后来,我们被分配了西隆王宫的其中一室。札诺巴的私人房间似乎已经不在,所以是二楼的客房。
  有一名自称护卫,看似王龙王国骑士的人站在房外,恐怕是来监视的吧。
  毕竟帕库斯还警戒着札诺巴。
  隔天我们就要前往北方的卡隆堡垒。虽然想先将事情经过告诉洛琪希,但是有监视的眼线。最好还是别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等会合之后再说明好了。
  我和札诺巴一起进入房间,总算得以歇息。
  札诺巴明明是王族,却得和我挤在同一间房间。应该是判断个别分配房间的话,要是我们分开行动会很伤脑筋吧。
  我和札诺巴在沙发上面对面坐着。
 「实在令人意外,那个帕库斯竟然成为了了不起的国王。」
  先开口的人是札诺巴。他的语气一如往常,看起来甚至有些开心。
 「是吗?」
 「因为他为了以西隆王国之人的身分,亲手守护国家,不惜向过去憎恨的对象低头。如果这不算了不起,那要怎么形容呢?」
  嗯,确实是很了不起。
  虽然所谓的低头,也不过是稍微动了下脖子罢了。
 「虽然师傅之前非常担心,但人是会改变,而且也会犯错的生物。」
 「是啊。」
 「帕库斯的做法确实粗暴,更是错误之举,但本王子可以感觉到他确实为此豁出了一切心力。」
  和我记忆中的帕库斯相较之下,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可以说他的确是竭尽心力。但假设真的只有这样,我也用不着那么烦恼。
 「不过,说不定在背后有邪恶的神正在操纵他喔。」
 「唔嗯,是指师傅正在战斗的邪神吗?」
  我以开玩笑的口吻试着说了一下,札诺巴便对这个话题起了明显的反应。
 「咦?我之前有说过吗?」
 「以前,和克里夫一起用餐的时候。」
  喔喔,就是向克里夫全盘托出的那个时候吗?不过,我记得札诺巴当时好像也没有相信这件事。
 「当时,本王子还以为师傅是在骗人的呢。」
 「……」
 「不过,看到克里夫的魔道具缓和了奥尔斯帝德的诅咒之后,愚昧如我,也能明白师傅与奥尔斯帝德,以及那位邪神之间的关系。」
  这样啊。
  原来他懂了。那么应该把话说清楚比较好吧?毕竟都到了这个地步,札诺巴也无法置身事外。
 「那我就说吧。」
 「是,师傅。」
  我重新把人神的事情告诉了札诺巴。
  把目前为止的事粗略地说了一遍。然后,也把这次的事简单讲了一下,包括帕库斯有可能遭到人神操控这件事。
 「嗯……可是关于人神这个单字,帕库斯从来没有一次提及。他们会不会没有关联?」
 「他可是欺骗了我的神。就算在背地里动了手脚让我们看不出来也没什么好奇怪。」
  就算使徒不是帕库斯,也有可能是死神,或者是班妮狄克特。
  目前让我怀疑的是王龙王国的国王。
  但是,使徒并非只有一人。考虑到人神行动的倾向,西隆王国方面应该起码也安插了一个人。
 「被骗……本王子记得师傅是遭到人神欺骗,所以才被迫与奥尔斯帝德一战。」
 「没错。」
 「既然如此,帕库斯也有可能遭到人神欺骗,被迫与师傅一战,是吗?」
  札诺巴把手抵在下巴,摆出了沉思的姿势。
  然后,喃喃说了一句。
 「既然如此,本王子就必须保护帕库斯才行了呢。」
  咦……?
 「……这句话,是代表你在紧要关头,会与我敌对吗?」
 「啊?不是不是,怎么会。本王子当然不可能与师傅为敌。更何况,师傅说过不可以杀死帕库斯吧?」
 「可是,你刚才……」
 「所谓的保护,是指『从人神手中』的意思。」
  就是说嘛。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真的要开打的时候,札诺巴会倒戈到敌方阵营呢。
  要是那样的话可就束手无策了。
  不过,想不到他居然会冷不防说出「保护」这个词。
 「我还以为帕库斯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不假思索地如此说道,札诺巴露出了愣住的表情。
  接着他再次把手抵在下巴,重新摆出了沉思的姿势。
 「确实,一直以来是那样没错。毕竟彼此也没什么交集。」
  他露出了眉头深锁的表情,嘴里念念有词。
 「……说不定,是因为本王子还是第一次,被帕库斯像那样拜托呢!」
  札诺巴说完后快活地笑了。
  与其说是拜托,感觉更像是被利用,更何况札诺巴本身也不是被拜托之后就会鼓起干劲的类型……
  算了,恐怕是因为「守护国家」的这个意志,与守护身为国王的帕库斯这个行动非常相像吧。
  不过,我实在看不出人神有什么企图。
  不仅无法看出谁才是使徒,用来杀我的陷阱也没有丝毫动静。感觉就像是看漏了什么,或是没注意到什么一样。要是所谓的陷阱只是奥尔斯帝德杞人忧天,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还是别太乐观看待比较好。
  陷阱存在于某个地方,而我目前还没有察觉到。
  要发现原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极其困难,就算一直烦恼这点也无济于事,但还是会令人感到不安。
  另外,似乎也很难说服札诺巴。
  以帕库斯目前的态度来看,他是接纳札诺巴的,并没有打算杀了他。
  假如他要求札诺巴担任国防重镇留下,感觉札诺巴也会选择留在这个国家。
  如果帕库斯并没有打算杀死札诺巴,我自然没有带他回去的理由。既然不用担心被杀,也只是留在故乡就职而已嘛。虽说社长是帕库斯这点让人感觉会是个黑心企业,但既然是札诺巴所选的路,还是尊重他比较好。
  不过,帕库斯也有可能改变心意,燃起杀死札诺巴的念头。
  尽管这种说法以现在来说只是鸡蛋里挑骨头,但确实留有这样的可能性。
  而且,要是等到帕库斯动手就太迟了。
  所以我必须在那之前,设法找到帕库斯打算杀死札诺巴的证据才行。
  基本上,就算他现在不打算要杀,要是之后碍事的话或许就会涌起杀意。
  换句话说,目前没有证据。
  搞不好,我还得想办法找出或许根本不存在的证据。
  感觉会因压力过大而秃头啊……
  反正我一个人想破头也得不到答案,还是明天再找洛琪希商量吧。

第五话 「卡隆堡垒」

  晋见的隔天。我把出发的准备事宜交给札诺巴,自己先回到旅社与洛琪希会合。
  洛琪希维持着全副武装,在旅社的房间待命。
  由于她一夜未眠,看起来相当无精打采,但一看到我的身影后便立刻起身冲了过来。
 「没事吧?因为你没有联络,让我好担心……」
 「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由于她还没吃早餐,所以我们一边在旅社的一楼用餐,同时告诉她晋见的内容。
  帕库斯是人神使徒的可能性很低。
  王龙王国的国王很可疑。
  我把发生过的以及在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洛琪希。
 「……嗯。」
  洛琪希边喝着浓汤边听着我说的话,看起来面有难色。
 「老实说,我因为睡眠不足,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我想也是。」
  她的眼角下方隐约浮出黑眼圈,整个人动作也很迟钝。或许客观来说会觉得只不过整晚没睡不该如此疲累,但毕竟我们一直旅行到昨天为止,更何况还得维持战斗状态。就算是熟练的冒险者也会疲惫不堪。
 「没有发生战斗。帕库斯王子很理性。没有出现人神的名字……光凭这些,什么都无法判断呢。」
  就连洛琪希也看不出端倪吗?
 「既然没有战斗的话,或许我应该也一起跟去才对。」
 「为什么呢?」
  是因为光听我的说明有不好理解的地方吗?
 「因为当场听的话,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喔喔,那倒是有可能。
  我在晋见时,只顾着注意人神的陷阱还有死神。当对话朝向自己预想之外的方向进行时,只是歪着头感到百思不解。
  那么,说不定需要有个人从别的角度来思考。而那个人就是洛琪希。
  算了,已经过去的事说再多也没用。
 「……不知道人神的陷阱到底在哪里呢?」
 「唔……会不会陷阱只是奥尔斯帝德多虑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呢?」
 「就算真的是那样,我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来行动。毕竟要是轻视这件事,很有可能会牵连到我们的家人。」
  毕竟菈菈会那么哭喊也令人在意,说不定这件事和人神无关,但另有隐情。
 「说得也是,我的发言太过草率了。」
  洛琪希轻轻地低下头。
 「如果只是把人叫出来当场杀掉根本称不上是陷阱,所以假设这是陷阱的话,应该还隐瞒着什么。」
 「隐瞒着什么……比方说?」
 「比方说,今天早上金洁小姐所带来的情报。」
 「哦?」
  这代表金洁虽然没有露脸,但她也在暗中行事。
 「现在,北方的卡隆堡垒其实只聚集了五百名士兵。」
 「五百……」
  只听到数字实在没有个底。到底是多还是少啊?只聚集五百……以这种说法来看应该算少吧。
 「相对的,敌方战力据说约有五千。」
  五千?这也太惨了吧。整整差了十倍不是吗……根本毫无胜算吧?
 「关于这件事你有听说吗?」
 「…………没有。」
  至少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帕库斯只交待我们过去而已。
 「虽然我也是从金洁小姐那边听来的,不过帕库斯王子想让卡隆堡垒以最低限度的兵力设法撑过敌人的攻击,再趁这段期间把佣兵聚集到位于后方的里空堡垒,给敌人迎头痛击。关于这个战略你有听说吗?」
 「……没有。」
  第一次听说。
  不过,这样啊。要舍弃卡隆堡垒吗……
  表面上接纳了札诺巴,但其实是把他当作弃子。在札诺巴献上性命阻挡敌军的这段期间,自己再亲自整备好战力。如果帕库斯认为札诺巴很碍眼的话,确实堪称一石二鸟之计。
 「另外,这同时也是对付鲁迪的陷阱。」
 「你的意思是?」
 「虽然我也是第一次参与战争,但根据文献记载,过去曾有一名圣级魔术师挡下了千名士兵。」
  原来有那样的纪录啊。
  一骑当千。考虑到圣级魔术的规模,确实是不难想像。
 「我是王级,鲁迪相当于帝级。只要我们两人前往堡垒,应该能争取到不少时间。」
  嗯。既然数量高达五千人,要一口气歼灭或许很难。要是没头没脑地动员全军突击,倒是可以用魔术一次歼灭,但对方好歹也会搜集情报。我军拥有王级、帝级魔术师的消息八成会从某处泄漏出去。所以对方不可能会做出把士兵聚在一起,对着堡垒杀过去的鲁莽举动。
  再不然,就算对方真的选择突进,既然有五千人,想必其中也有相当数量的魔术师。
  要是那群魔术师同时张开抵抗魔术,就算是圣级魔术也有可能遭到无效化。
  不对,要是被无效化,只要再击出一发就好。
 「只不过魔力总量是有限的。况且我们也会累吧。」
  虽然我不认为那种程度就会耗尽我的魔力总量,但不管怎么样,在战斗中总是会慢慢累积疲劳。更何况还得防范敌人夜袭,这样一来就和魔力总量无关了。
 「趁你疲惫不堪的时候派出『死神』,确实地将你……像这样的可能性你怎么看?不觉得很像陷阱吗?」
 「喔喔,的确。」
 「然后──」
  洛琪希把汤匙像指尖那样竖起。是老师的动作。
 「你说过使徒有三个人对吧。」
 「是。」
 「王龙王国的国王以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方式把帕库斯推上王位。因此他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但是在那个阶段他还不清楚敌国是否会攻打过来对吧?如果是鲁迪的话,会把使徒配置在哪里呢?」
  配置在哪里……啊,敌国吗!
  西隆的立场类似王龙王国的附属国,一旦攻打这里势必得承担风险。哪怕是在国内也会出现反对声浪,而使徒的任务就是排除万难执行这件事。在攻打卡隆堡垒的国家,王族……不对,应该是将军身分比较妥当。
 「那个人会一边接受人神的建议,同时设法让我们疲惫不堪,再派出死神确实地……的确是这样。」
  多亏听了洛琪希的推测,我也稍微理出了一点头绪。
  有两个人很有可能是人神的使徒。一个是王龙王国的国王;另外一个,则是攻打卡隆堡垒的敌国中的达官显要。
  那么,第三个人会是哪里的谁呢?
  在阿斯拉王国的时候……是路克。照这点推断的话,札诺巴倒是显得可疑。
  不过从昨天对话的感觉来看,他不像是使徒。
  那么,会是金洁吗?以阿斯拉王国那时的成员立场来看,死神也很可疑。
  再不然,也有可能是在帕库斯身旁的那个公主殿下。自从阿斯拉王国的战役以来,人神还没有动用过两个人以上的部下。那么,这次也有可能是两个人,而最后的一个人正待在其他地方为下次行动做准备。
  换句话说,第三个人也有可能不在场。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可能性。
  尽管第三个人目前无法判别,但另外两人已经大致确定。
  就是王龙王国的国王,以及敌国的将军。
  果然,洛琪希就是靠得住。
 「假设卡隆堡垒是虎口的话,我们该怎么应对呢?」
 「这个嘛。我认为当前重要的是别让对方称心如意,所以……」
 「最好别去卡隆堡垒对吧。」
  但是,札诺巴却已经满心想去。
  就算阻止他也会去。想必他就算一个人也会去。
  不过,帕库斯把札诺巴送往只有五百兵力的地方,这件事可以成为说服他的理由。帕库斯打算杀死札诺巴……就算他没有这么偏激的想法,但应该觉得他死了也无所谓。因为帕库斯想把札诺巴作为弃子。
  当然,光凭这样的理由无法阻止札诺巴。
  札诺巴在出发时,曾说过「保卫国家是义务」。
  那么,在敌人即将攻打过来的状况下就算说「我们回去」,想必他也不会点头。
  等等……反过来说,只要设法解决那五千名敌人,札诺巴就会心满意足了吗?
  帕库斯会趁卡隆堡垒挡住敌人时聚集兵力。换句话说,只要能守住卡隆堡垒,自然能让国家安定。这么做,不就等于守护了这个国家吗?
 「……我们去卡隆堡垒吧。这样能帮上札诺巴。」
 「明白了。」
 「问题是关于陷阱那方面呢。」
  我说完这句话后,洛琪希也面有难色。总而言之,就把「一式」带去吧。
  要是能从正面击退敌人,自然是再好不过……
 「嗯,抵达卡隆堡垒之前还有时间。从各个角度去思考方法吧。」
 「是,老师。」
  当我们的对话结束时,札诺巴搭的马车也抵达了旅社。

★ ★ ★

  札诺巴即使听到五百这个数字,脸色也没有丝毫改变。
  反而还只是开心地点点头说:「大概就是那种程度吧。」
  一脸满不在乎的态度。不禁会让人觉得「这家伙该不会根本不懂什么叫战力差距吧」。
 「听好了,札诺巴。兵法书上曾记载:『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换句话说,战争就是比数量啊札诺巴。数量愈多的一方愈有利喔。」
【注:出自《机动战士钢弹》,德兹尔・萨比的台词】
  尽管我方能守在堡垒里面,但战力相差十倍,光是要守住也很困难。
  我以拐弯抹角的方式说明之后,札诺巴愣了一下,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数量愈多愈是有利,这点事情本王子还是明白的啊?」
 「那么,你为什么还这么乐观啊?这可是十倍,十倍耶!」
 「不不不,师傅,怎么可能差到十倍之多吧。」
  怎么可能差到十倍……这家伙,真的假的?连算数也不会吗?西隆王族的教育有没有问题啊?
 「我们是五百,对手是五千耶?五百的十倍是五千。听懂了吗?」
 「唔嗯……师傅是在测试本王子吗?」
  札诺巴哼笑一声。那是嘲讽的笑容。唔唔唔,居然被札诺巴摆出这种表情!
 「听好了,师傅。」
  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种计算方式,并没有将师傅与洛琪希小姐包含在内。因为依运用手段的不同,圣级魔术师可以和千名士兵匹敌。以这种方式思考的话,我方的战力少说也有两千五百。再考虑到师傅与洛琪希小姐两人都具有王级以上的实力,应该可以视为三千以上吧。一般来说,攻城的一方起码需要三倍的兵力,而卡隆堡垒又处于易守难攻的绝佳位置。因此,自然需要三倍以上的兵力。再把师傅的魔力总量,以及本王子是神子这件事纳入考量的话……在战力上甚至可以说是我方占优。」
 「…………」
  无话可说。得到了超乎预期的回答。这家伙,该说是意外吗?还是该怎么说?
 「你……你分析得很仔细呢,札诺巴同学。」
 「因为本王子在年幼时期,就被灌输了要成为这国家将校的必要知识。」
  虽说是为了守护国家才让他活下去,但也并不是放任他不管吗?
  这样想想也对。
  既然要放他上战场大显身手,还是让他学会足以判断状况的知识比较妥当。
  我太小看西隆王族的教育了。
 「师傅似乎是初次上战场……但请您放心。本王子从前上过几次战场。只要有师傅与洛琪希小姐在,绝不会轻易把堡垒拱手让人。」
  信心爆棚啊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感觉好像不是没问题。
  是说,依现况来说,不去卡隆堡垒才是最好的方法。
  稍微试着说服他看看吧。
 「但是,至少帕库斯是在不知道洛琪希存在的情况下,就决定把你配置到北方堡垒的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
 「我的魔力总量多得惊人这件事,帕库斯应该也不知道才对。」
 「师傅,您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我还在铺陈,但既然他这么急的话我就说结论吧。
  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喽。
 「你啊,该不会是被当成弃子了吧?」
 「…………」
  札诺巴摆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
  不过他的表情本来就很浮夸,算了,这件事不重要。
 「确实,帕库斯或许已不再对你怀恨在心。不过,他应该觉得就算你死了也无所谓。」
 「……嗯,或许是那样呢。」
  札诺巴轻轻地搔了搔脸颊,并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说你,应该没有必要服从那家伙的命令吧?」
  札诺巴哼笑一声。表情就像是在说「什么嘛,竟然是指这种事啊」。
 「一旦战争,自然会有不得不牺牲某人的时候。尽管一开始牺牲的是士兵,但偶尔王族也有必须一死的时候。」
 「不过,那只是在帮帕库斯擦屁股吧。因为他把其他王族全部杀光了。你应该没有义务帮他吧?」
 「要是有人失败,重要的是从旁支持他,师傅不是也常常这样说吗?」
  札诺巴边说边望向窗外。
  窗外除了佣兵之外,也混杂着走在路上的一般镇民。
  虽然看起来和平常没两样,但可以感觉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些许不安的氛围。
  札诺巴在出发时说过。与他国的战争是自己的义务。那么,身为国王的帕库斯如何看待札诺巴,他应该也不以为意吧。
  ……果然,现在还无法说服他。
 「我懂了。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不会,本王子很清楚,师傅也是设身处地为本王子着想。」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让我们守住卡隆堡垒吧。因为我是外行,所以会遵照你的指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毕竟也不能放下札诺巴不管,所以先这么说吧。
 「喔喔,感激不尽。有师傅在,就有如获得百人之力啊!」
 「照刚才的计算,应该是千人之力吧。」
  好。总之先想办法守住北方的卡隆堡垒吧。
  反正帕库斯会趁这段期间整顿好军备,敌国也有可能不打过来。那么只要时间一久,国家自然会趋于安定;一旦国家稳固,也就等于保卫了国家,札诺巴或许也会因此而满足。到时候再以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王龙王国和帕库斯为由说服他吧。

  顺带一提,前往堡垒的成员是我、洛琪希以及札诺巴三人。
  金洁会留在王都。
  她听到札诺巴要前往堡垒后虽然感到有些烦恼,但最后还是决定继续搜集情报。看样子好像有什么事情令她在意。
  她拜托我「王子就麻烦你们多多关照了」。
  不过话说回来,只有三个人啊。明明是王子要上战场,非但没有人来送行,也没有护卫跟援军。坐在车伕位子上的虽然是这国家的士兵,但态度却很冷淡。
  帕库斯果然是把札诺巴当作弃子看待吧。这件事情让我感到相当不甘心。明明札诺巴抱着如此大的觉悟才回国,并认帕库斯为王,自己则是作为将校为了国家粉身碎骨,竟然受到这种对待……
  姑且把这件事放一边,魔导铠「一式」以札诺巴喜欢的人偶名义,拆解成零件透过其他管道运送。应该会比我们还要晚到吧。毕竟这个世界的运输业和现代日本的运输公司不同,相当散漫。在我抵达后直到魔导铠抵达的这段期间,说不定会发生什么状况。
  真令人担心。
  既然那么担心的话干脆穿着移动不就得了?我也有过这种念头,但马上想起之前和奥尔斯帝德战斗时,曾因为魔力耗尽而差点丧命。
  所以,我想尽可能地保留用来穿魔导铠的魔力。

  往堡垒的路上,并没有经过大型街道。
  马车在犹如田间小径的狭窄道路上默默移动。
  虽然有农村却没有设置旅社的小镇,所以我们偶尔也会野营,就这样一路朝北方前进。
 「……」
  这一路上,我起初都是在想关于人神的事,但突然意会到「接下来就要参加战争了」这个事实。在那个瞬间,总是会有股不安涌上心头。
  身体很僵硬。战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嗯,多少也习惯了互相残杀。不过,战争……这个词汇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怖。不是指杀人,也不是指被杀,只是单纯对战争这个现象感到畏惧。而且如今是自己要参与其中,自然更令人害怕。
  ……话又说回来,我们能赢吗?虽然经过前阵子的说明,我也明白应该有办法一战。
  但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实际上战场。
 「师傅,请看。那里有一群冒险者喔。在这种空无一物的地方穿戴那样的重装备,真不知是要上哪去呢?」
  与不安的我相反,札诺巴看起来相当乐在其中。
  每当注意到什么都会跟我报告,对着我摆出笑容。
  他超级开朗。根本不像是接下来要去参加战争的人。
 「那应该是要去探索迷宫的队伍呢。虽然这一带的迷宫很多,但并非所有迷宫都邻近村镇。真心想要闯荡迷宫的队伍,会像那样出远门前往人迹较少的迷宫。」
  洛琪希也很冷静。
  虽然不至于像札诺巴那么开朗,但她和平常一样。
  她曾说过自己是第一次上战场,却丝毫不显惧色。
 「喔喔,真不愧是洛琪希小姐。实在是博学多闻。」
 「因为,我以前也曾有一段时期潜入过这一带的迷宫。」
  害怕的人只有我。
  为什么他们两个可以这么冷静啊?该不会只有我没注意到可以让人安心的要素吗?啊,难不成对他们而言,我就是让人安心的要素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不能摆出不安的表情啊……
 「话说起来,洛琪希小姐就是因为单独攻略迷宫的功绩受到认可,才成为我国的宫廷魔术师呢。」
 「是的,真是令人怀念的往事。」
 「据说单独挑战迷宫,并非常人所能办到的成就。尽管本王子认为师傅的师傅有此实力也是理所当然,但为何您要做出那样鲁莽的举动?」
 「咦?这个嘛,那个,应该说是在找东西呢,还是该怎么说呢……算是年少轻狂吧。」
 「哦,那么您已经找到了吗?」
 「当时虽然没有找到,但后来,与其说找到了,不如说是被找到了。」
  洛琪希从帽缘偷偷瞄向我后这样说道。
  噢,这是在说那个吧。就是洛琪希为了寻找恋人而去迷宫那件事。
 「原来如此,想不到蓝发的天才魔术师为了寻找结婚对象而踏入迷宫一事确实属实啊。」
 「请不要说得那么直接,这样我会很害羞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毕竟师傅也是在早在进入学校就读之前,就一直仰慕着洛琪希小姐。」
 「真的吗?他不是和希露菲很要好吗?」
 「不,关于这点呢,当初其实本王子也不知情,但师傅把洛琪希小姐的──」
  札诺巴和洛琪希你一言我一句,愉快地谈论着往事。
  要是平常的话,我或许会多少对札诺巴感到嫉妒,但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嗯,从以前开始鲁迪就对我的……鲁迪?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洛琪希正盯着我的脸瞧。
  脸好近。本来想说干脆亲下去好了,不过我忍住了。
 「没事,我只是在想札诺巴明明要上战场,看起来却相当开心。」
 「哈哈哈,毕竟本王子也是男人!再怎么说,竭尽死力的决斗与战事,总是令人雀跃不已啊!」
 「……」
  胃好痛。

  九天后,我们抵达了堡垒。
  卡隆堡垒是比想像中还要来得宏伟的建筑物。
  从远处观看时,外观就像是个石造的小型城堡那种随处可见的建筑物,第一印象令人觉得有些靠不住。
  但是,地理位置良好。这里建于类似三角洲的那种河川汇流处。
  印象中,那座闻名的墨俣一夜城也是盖在这种地方。
  进一步说明的话,河川的前方是森林。虽然穿过森林后要进入西隆王国是轻而易举,但要率领军队穿过森林却是举步维艰。更何况这个世界的森林还会出现魔物。趁着敌军与魔物交战停下脚步时,我方可抢先一步绕到森林出口与魔物同时进行包夹──很容易营造出这种状况。
  所以,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战略要地。
  靠近一看之后,会发现这里比想像中来得威风凛凛,可以看到屋顶上还设有瞭望台以及投石机等设备。事前听说这里只聚集了五百人,原本预测会是更小更破烂的地方,却是相当有料。
  然而,在这里活动的士兵却是脸色阴沉。
  想必是听到敌方有着压倒性的兵力,所以才会士气低落吧。
 「师傅、洛琪希小姐,请到这边。」
  我们在札诺巴的带领下,找到了堡垒负责人的部队长。
  部队长在看似作战会议室的场所,和几名副队长把头一起靠在地图前面。
 「你是谁?」
 「我是西隆王国第三王子,札诺巴・西隆。」
 「……!」
  尽管他们投以疑惑的视线,但在札诺巴报上名号的瞬间,便立刻单膝跪地。
 「我是西隆王国骑士加立克・巴毕力堤,目前担任卡隆堡垒防卫部队队长一职。」
 「嗯,至今为止辛苦你了。我想国王所发的行文应该已经送达这里才是……」
 「是!已经在前几天收到。」
 「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从明天开始,由本王子担任这座堡垒的指挥官,听清楚了吗?」
 「……是。」
  感觉得出加立克心怀不满。与其说不爽自己被拔掉领袖的地位,感觉上更像是不甘把指挥权让给这种家伙。
  一直保卫着堡垒直到现在的他想必也有自尊吧。
  毕竟姑且算是同伴,我是不是该从旁说个几句,让彼此的关系不会失和比较好?
 「话虽如此,本王子也许久未经战事。因此,立场上充其量是以辅佐为优先,有关实际的指挥事宜,想要继续交给加立克先生负责。可以吗?」
 「是!」
  根本不需要我多嘴,札诺巴已经妥善处理此事。
  嗯嗯。像这种事还是交给老手最适合。
 「那么事不宜迟,加立克先生,本王子想提振士兵的士气。麻烦你将这座堡垒的士兵全部集合起来。」
 「遵命!」
  由于札诺巴这句话,我们待会儿将与留在堡垒的士兵打照面。

  约一个小时之后。
  在设置于堡垒外侧的讲台前面,有将近四百五十名身穿铠甲的军队已整队排好。
  其余的五十名里面,有十名分散在堡垒各处负责监视敌军。
  剩下的好像是因为侦查或是护卫辎重部队之类的原因不在现场。并排的士兵个个孔武有力,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刚毅长相。比想像中还要来得精悍且壮观。
  原本觉得五百人有点少,但亲眼目睹之后,那种想法已荡然无存。反而让人涌起只要有这些人应该能设法应付的想法。
  不对,对方可是这数量的十倍,应该是没办法招架吧。
 「喂,快看。」
 「谁啊那家伙?」
 「看起来,应该是王族吧……?」
  一看到札诺巴于讲台上现身,他们脸上都摆出了疑惑的神情。
  每个人的士气都很低。明明是在王族面前,却还有人偷偷摸摸地和隔壁交头接耳。
 「我是西隆王国第三王子,札诺巴・西隆。」
 「札诺巴殿下!我等全员,对于能与您一同奋战,甚感荣幸!」
  虽然站在最前面的部队长抬头挺胸如此说道,但只是客套话吧。
  他自己感觉也不是很欢迎札诺巴。那张脸看起来就像在说「你来干嘛啊」。
 「唔嗯。」
  札诺巴夸张地点头,俯视眼前的士兵。
  或许是因为我准备的全身铠甲以及棍棒,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
 「首先,向本王子说明状况!」
 「是!目前依旧持续与敌方发生小规模战斗。在逼问俘虏之后,我们得知敌方将会在近期发动大规模攻势。」
 「原来如此。那么没有时间了呢。」
  札诺巴嗯了一声并点头。
  部队长露出略为不安的神情。就像是在表示「这家伙真的懂吗」。
  札诺巴挺胸大声喊话:
 「首先,来为各位介绍援军。」
  听到援军,士兵的表情变得稍微开朗了一点。
  噢,士气上升的瞬间实在是浅显易懂。不过,哪里有什么援军啊?
  至少帕库斯并没有派援军给我们。
  本来我这样想,札诺巴却朝着我们这边使了个眼色。
  于是我和洛琪希在他的催促下走上了讲台。
 「喂,那个是……」
 「之前曾经……」
 「不过我记得……」
  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
  感觉那些家伙的视线主要是朝向洛琪希的方向。因为战场上鲜少有女性,所以才会对洛琪希投以野兽的视线吧。毕竟洛琪希既可爱又美丽,还散发出神圣的气场,所以我也并非无法理解,但连女性士兵也在看着洛琪希。而且不论男女,看着她的人多半感觉较为年长。
  大约是三十几岁到四十几岁。
 「各位!敌众我寡。如今我军也掌握敌方将发动大攻势的消息,想必各位内心正感到惶恐不安。不过今天,本王子从魔法都市夏利亚,带来了强力的援军。」
  札诺巴对我们使了个眼色。原来如此,所谓的援军是指我们啊。也对,圣级以上可是一骑当千。
  我和洛琪希两人合力的话,可是有两千万超人力。
【注:出自《金肉人》】
 「各位好。」
  洛琪希脱下帽子打了声招呼。此举让士兵更加激动。
 「果然!那是之前担任宫廷魔术师的……」
 「是王级魔术师──」
 「据说是设计出目前的基本教练的……」
  札诺巴一边摆出得意的表情,同时开始说明洛琪希的身分。
 「这位是洛琪希・米格路迪亚。从前曾担任过我国西隆王国的宫廷魔术师。虽然应该有许多人知道,但现在的对魔术基本教练也是由她一手制定而成。再加上她的弟子,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这两位都是实力在王级以上的高强魔术师。」
  喔喔喔!现场瞬间沸腾。
  原来如此。洛琪希以前曾是这国家的宫廷魔术师。在士兵之中,应该也有人从当时就已经在这国家担任士兵。
  不过啊札诺巴,现在的洛琪希,是叫洛琪希・米格路迪亚・格雷拉特。你这样乱讲话不行喔。算了,只说米格路迪亚应该也比较好理解。
 「圣级魔术师相当于千人之力,这件事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那么王级魔术师究竟有多么厉害呢……!或许有人不清楚,但实际上在过去的拉普拉斯战役之中,可是有着一名王级魔术师便压制了十万大军的纪录啊!」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十万也吹得太夸张了吧。我可没有听说过那种事耶。
  但是,好像有人相信了。那种人正对我投以钦佩的目光。
 「除了这两位实力在王级以上的魔术师之外,再加上身为神子,有着『拔头王子』别称的本王子,将亲上前线指挥作战!」
  听到神子以及「拔头王子」这样的词汇,士兵们的脸上绽放了期待的表情。
  就算是我以前去西隆王国时遭到人们忌讳的别名,一旦上了战场听起来也会让人感到信赖。
 「本王子在此约定,将为各位带来胜利!」
  札诺巴握拳,犹如喊叫般地大声宣示,随后士兵们立刻高举拳头,欢声雷动。
 「喔喔喔喔喔喔!」
  士气大振。
  这次演说的鼓舞效果可说非常成功。
  札诺巴意外地有成为领导人的素养。
  不过,这堡垒易守难攻,再加上两名王级魔术师。虽然主动进攻的话是难以取胜没错,但是打防卫战就容易多了。这样也能理解为何札诺巴会如此信心满满,士兵看到洛琪希后会如此欢呼。
  看着高举拳头的士兵,不安的心情也缓和了不少。
  就来好好加油吧。

第六话 「战争准备」

  隔天,我和札诺巴去约会了。
  地点是卡隆堡垒的北方,预计会成为主战场的荒野。
  因为札诺巴一大清早就跑来说「有件事想尝试看看」,所以我就依言跟着他走,然后就被带到这里。
  老实说,我现在很紧张。这一带是战斗区域。什么时候跟敌方部队接触都不足为奇。
 「喂,不要紧吧?」
 「嗯?师傅,有什么事让您怕得如此静不下来?」
 「不是啦,这里搞不好会出现敌人……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攻过来了吧?」
 「要是出现的话,只要打倒不就成了吗?实在不像是挑战过龙神奥尔斯帝德,勇猛果敢的师傅会说的话呢。」
  勇猛果敢这个形容词,可是最不适合用在我身上的喔。
  适合的反而是艾莉丝。当然,因为我身上穿着二式改魔导铠,就算受到一般的杂兵奇袭应该也能想办法应付……
 「没事的,这个位置从堡垒看得一清二楚,敌方的斥候不可能来到这里。」
 「应该相反吧?要是不到看得见堡垒的位置,不就没办法完成斥候的职责了吗?」
 「确实有道理,但根据部队长加立克的说法,对方已经摸清了我方战力,或许会有一两个人在观察我们的行动,但应该不可能率领部队出现。」
  是吗,那就好。
  虽然被对手掌握这边的战力并不是什么好事。
 「是说,札诺巴,你把我带到这种地方,到底打算做什么?爱的告白吗?」
 「哈哈,本王子虽然很喜欢师傅,但并不好男色。不过,我记得阿斯拉贵族有许多人深好此道是吧?」
 「……我们家族喜欢女人啦。」
  诺托斯家族代代喜欢巨乳。以喜欢胸部的男孩子来说很正常。
  哎呀,可别误会了。小的我也最喜欢了。
  不管怎么样,在这个世界都称不上是什么特殊癖好。
 「先不开玩笑了……其实这一带是两军开战之时,敌军用以排兵布阵的位置。」
 「哦?」
  经他这么一说,我环视周围。
  这里是空旷的荒野。除了地形曲折,到处还散落着硕大的杂草以及足以环抱的大石。
  另外,也有斜度,要望向卡隆堡垒还必须抬头。所以这边有点算下坡路。
  河川也是由南方流向北方。
  嗯。这样观察之后,会发现卡隆堡垒的位置真的很理想。实在可靠。
 「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这一带,是敌方的弓箭勉强能射得到的距离。」
 「哦……」
  我觉得已经有相当的距离了,原来就算这么远也射得到啊。
  算了,我方的弓箭是从堡垒上方射出,射程自然比敌方更胜一筹。
 「所以,我们要把这一带变化为敌方无法顺利布阵的地形。」
 「原来如此。」
  要是这一带的地形产生变化,对手就得布阵在比这里更远的位置。
  也就是我方的弓箭射得到,对方的弓箭无法发挥作用的距离。要是能更动为连进军都有困难的地形,甚至可以从堡垒狙击对手。以先发制人来说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那么师傅,请您来一发大的。」
 「好,要什么样的感觉?」
 「山,或者是谷吧。」
 「那就挑谷吧。」
  就这样,我们那天花了整天时间改变战场的地形。
  在荒野上做出了好几个深度十公尺,纵长五公尺,横宽二十公尺左右的洞穴。
  顺便还在其中几个加上盖子,设计成落下的陷阱。
  这样的话,不仅没办法轻易填平,就算对方带了投石机之类的道具,也难以运到射程之内。由于上下洞口很费工夫,应该也很难作为战壕使用。
  而且,我们还在包围堡垒的河川外侧制作了石墙与壕沟。
  这样一来,就算敌方构筑阵地也无法轻易观察堡垒的动向,即使跨越陷阱地带攻了过来,也很难靠近堡垒。
 「呼,大概就这样吧。」
 「辛苦了。」
  花了半天时间完成了这次工程。
  既然事先下了这么多工夫,敌方也无法轻松地进军才对。
 「这样可以暂时放心了吧。」
 「不不。如果是师傅的话,应该可以从这个陷阱的另一侧用魔术破坏堡垒吧?」
 「可以。」
  毕竟位于视线的范围内,距离上不成问题。
 「那么,我们最好假设其他的魔术师也可以用魔术攻击堡垒。」
  虽然我不清楚一般魔术师的射程大概多远,但既然有人能办得到,那么还是认为敌方也能办到比较保险。
  我认为人神确实有可能调来王级、圣级的魔术师。
 「另外,对方的魔术师也有可能试图将刚才做好的陷阱给填上。」
  这次的工程是以挖陷阱为主。
  不过说是陷阱,充其量也只是往下挖洞。要是对方有土圣级魔术师,应该一招就能把洞填平。
 「在开战初期,本王子希望能让师傅与洛琪希小姐主要负责抵销那样的魔术。」
 「原来如此。」
  就算对方有办法应对,我方也有两名圣级以上的魔术师。如果地形感觉要被破坏时,只要用对抗咒文抵销掉就好。
 「关于详细内容,本王子打算过几天再说明,但今天做的陷阱姑且有那样的用意。」
  看到陷阱后,敌方会在陷阱前面布阵。再来,第一步会想办法处理陷阱。
  不是派出魔术师就是使用人海战术。如果是魔术就由我来抵销,是人类的话就由堡垒的弓兵进行妨碍。
  这样就安心了。
  看样子不会那么轻易遭到攻陷。
  很~好很好很好,感觉开始有余裕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天左右。
  魔导铠送来了,我立刻先组装起来。因为基本上是接近战用的装备,直到敌人攻入堡垒之前应该都派不上用场。况且消耗魔力甚大,考虑到之后可能还有一战,还是先暂时不穿就这样战斗吧。有跟七大列强交手的可能性──这件事可得铭记在心。
  组装好魔导铠后,我依照札诺巴的指示对堡垒进行补强工程。
  像是把洞补起来,或是强化墙壁之类。如果是这种程度,消耗的魔力可说是微乎其微,没有问题。
  在我做着这种事的期间,洛琪希好像在教导堡垒的士兵使用魔术。
  不光是魔术兵,也有普通的士兵参加讲习。因为一旦面临紧要关头,是否能使用初级魔术可说是生死的分水岭。
  或许是因为洛琪希原本曾是宫廷魔术师,她马上受到士兵接纳。相当受欢迎。
  相对的,堡垒的士兵似乎对我退避三舍。
  当然,他们并非对我抱有敌意。
  简而言之,他们在怕我。想必是因为我一天内就改变了地形吧。
  当我在堡垒里走着时,士兵们会慌张地让路;要是我询问事情,他们会毕恭毕敬地仔细回答。可是,他们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找我搭话。
  有一点疏离感。明明札诺巴与洛琪希都已经开始受到士兵们认同了……
  难道这就是社交能力的差距吗?
  是不是应该更积极地向他们搭话比较好?
  虽说我也不是来交朋友的,是没关系啦,但还是有点寂寞。
  啊,虽然士兵们对我很冷淡,但伙食很棒。
  关于这点,也是因为这次的战争有王龙王国在背后撑腰。尽管他们不愿意派出援军,但是却送了物质过来。
  物资主要是食材。
  在王龙王国平常就能吃到的沙纳基亚米。
  虽说这在西隆王国也吃得到,但在这座堡垒已经成为主食。
  味道和我家不断进行品种改良的爱夏米有些许不同。
  老实说,爱夏为了迎合我的喜好而进行了各种尝试。
  所以,味道上自然是爱夏米更为美味。
  但是,原本就是同一种米。要是能每天吃到这种东西,就算要我成为西隆王国的士兵也无所谓。用餐时间就是会让人作如此想的快乐时光,但如果要当帕库斯的部下就免了。
  然后到了第四天。我方的斥候获得情报,敌方部队已从堡垒出击。

  敌人就快要来了。
  从敌方的堡垒到这里,大约需要五天时间进军。
  虽然不清楚斥候要花几天才能往返,但不可能只花一天就走完别人五天的路程。
  三天?还是两天?总之再过不久就会来了。
  堡垒里开始变得吵吵嚷嚷。
  札诺巴和加立克一起重新编成部队,洛琪希开始在堡垒的屋顶上描绘魔法阵。
  堡垒的士兵们重新打磨武器、整备铠甲,并重新确认箭矢的数量。
  里面也有人为了做好随时迎击敌军的准备,而开始写起遗书。
  至于我,则是闲得发慌。似乎没有什么事该做。我能做的基本上已经在这几天完成。所以,顶多也只能帮忙洛琪希描绘魔法阵。
  据洛琪希所说,这套魔法阵是火圣级魔术「闪光炎Flash Over」的魔法阵。
  洛琪希并没有正式学会这套魔术。
  因为她不擅长火系,没办法顺利控制。
  但是,她知道描绘魔法阵的方法。
  没错,这套魔法阵并非是由洛琪希来用。而是交给堡垒内的数名魔术兵灌注魔力来使用的。洛琪希似乎只打算使用水圣级魔术。
  火魔术基本上不会对魔物使用。尽管威力很高,但在迷宫中使用可能会导致缺氧,火星飞溅到四周也很危险,所以不太受欢迎。
  可是,对人类非常有效。
  毕竟,正常人一般来说都很怕火。
  一旦开始战斗之后,我会和洛琪希一起从堡垒的屋顶上朝着敌军释放魔术。
  虽说有经过缜密规划,但到时基本上就是乱轰一通。
  那就是我的任务。
  但是,有一个隐忧。
  我有办法出手吗?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每到得动手杀人的阶段,我总是会犹豫不决。
  事到如今,我不打算把自己当作乖小孩,说杀人是不对的。
  我也不打算把自己勉强装成大人,说什么这样的话将来没办法挺头挺胸地对孩子说杀人是不对的。
  说到我在意的点,顶多就是瑞杰路德从前曾劝戒我不要杀人。
  从前,我只有一次抱着明显的杀意动手杀人。
  就是大流士上级大臣,还有奥贝尔姑且也算在内。虽说我没有给他最后一击,但的确是我把他逼到绝境后杀掉的。那种感觉令人心有余悸。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是我非得打倒的对手。
  而这次的对手,基本上没有任何过错。不至于非杀不可。
  没有正当理由。勉强要说的话就是为了札诺巴,但没办法宣称自己是被逼着这么做。
  不管怎么样,到时我得从远处将那群无辜的人们,随性地用魔术杀死。
  和奥贝尔那时不同,这将会是单方面的屠杀。
  要问办不办得到的话,办得到;要问做还是不做的话,我会做。
  可是,在结束之后,不要紧吗?会不会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就吐出来?
  要是死神在这之后攻过来,我能好好战斗吗……
 「…………」
 「怎么了吗,鲁迪?」
  当我正在烦恼时,洛琪希抬头望着我。脸颊上沾着墨水。
  话说回来,明明就要上战场了,她却依然心平气和。因为洛琪希以前是冒险者,应该没有参加过战争才对。难道说她以前有过杀人的经验吗?
  我发现自己以前从来没问过这方面的事情。
 「洛琪希……呃,那个,就是啊……」
  不过,很难开口。
  你曾经杀过人吗?
  要是在前世脱口说出这种问题的话,可是会让人觉得「这家伙该不会……」的发言。
 「啊……我知道了。真拿你没办法呢。在堡垒有间没在使用的套房,我们去那边吧。」
 「咦?」
 「我听说男人在上战场前,会透过和女人上床来镇定自己浮躁的心。要是做到连腰都挺不起会很困扰没错,但我再怎么说也是鲁迪的妻子,总比你随便乱勾搭女人还好。」
 「不不不,不是那样啦。」
 「不是吗……」
  就算是我,也不会一年到头都在发春啊。
  是说洛琪希看起来有点失望。要是洛琪希想做,我当然乐意……
  不对,先把那种事放到一边。好,问吧。
 「洛琪希……你以前曾经杀过人吗?」
 「有啊。」
  她很干脆地回答。实在出乎意料。那个洛琪希,那个很快就和这个堡垒的士兵打好交道的洛琪希竟然会……
 「毕竟我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冒险者,应该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吧。」
 「那个……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第一个对象是……我还在魔大陆当冒险者的时候吧。对方认为我是小孩子就打算欺骗我,我们后来发生争执,顺势演变成互相残杀……」
  听起来比较像是情势所逼。
 「只有一个?」
 「我一个人当冒险者的时候有过好几次……对了,我一个人旅行的那阵子,经常会被绑架犯盯上呢。毕竟我外表长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容易绑架对吧。不过,我反过来把他们全都解决掉了。」
  也对,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为了活下去,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不弄脏自己的手。
 「洛琪希,你看起来非常冷静……不过你这次是第一次参加战争吧?」
 「没错。不过,像这种攸关生死的局面,我至今也遇过好几次。」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次不仅敌人不太可能来到眼前,要是觉得危险,后方也有逃跑的空间。绰有余裕。」
 「要逃跑吗?」
 「是的。要是有个万一,我会扛着鲁迪逃走的。毕竟我就是为了保护鲁迪才跟过来的。」
  洛琪希举起拿笔的那只手,摆出要鼓起上臂肌肉的姿势。
  她的上臂白白嫩嫩的。虽然没有任何肌肉,却令人感到相当可靠。
 「鲁迪对杀人感到害怕吗?」
 「嗯,很害怕。」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
  洛琪希「嗯」了一声点点头,同时以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姿势让墨水滴到袖子上,使得洛琪希的额头也沾上了墨水。
 「因为鲁迪从以前就很胆小呢。甚至连骑马都会害怕……」
  喔喔。这么一提,十五年前我连外出都会觉得害怕。真怀念。
 「是哪个部分不清楚呢?请试着告诉我。」
  总觉得,洛琪希好久没像这样摆出老师架子了。
 「一旦我想杀人……就会自己踩下煞车。」
 「煞车,是吗?你觉得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是知道的话我也不用烦恼了。可是,不能在这个阶段就放弃思考。要好好想想。
  想想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杀过人。
 「从在魔大陆旅行的那阵子开始,为了不杀死对方,我会把魔术调整成不会下杀手的威力。」
  没错。以前之所以调整了岩砲弹Stone Cannon的威力,是为了让艾莉丝累积与魔物战斗的经验。
  可是,我后来面对人类的时候,也把威力调整成不足以致死的程度。
  因为瑞杰路德,以及「Dead End」的队伍,规定不能杀人。
 「当时的队伍,有定好不能杀人的规则……因为我是队长,所以有一部分是认为自己得成为榜样才行。后来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所以那种想法就在我的脑内根深蒂固……应该吧?」
  正因为长期以来都没这么做过,所以在不知不觉间,我的心中已经深深认定那是应该避免的事。就好像在孩提时代被严格管教,对一些事情退避三舍的人,在长大成人后也会持续逃避面对这些事。
  是一种心灵创伤。
  只要我在旅行途中杀了一个人,或许就不会到现在还在烦恼了。
  我在没有踏出一步的情况下,就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
  洛琪希把浏海往上拨,墨水也沾到了鼻头。
 「鲁迪,你自己对刚才提到的煞车有什么想法?会想设法消除掉那个限制吗?」
 「……不,倒不如说消除的话反而会害怕。」
  在这个世界,我拥有力量。恐怕是能用一根指头就把路人杀死的力量。
  只不过稍稍不满就杀了对方,而且还把追究此事的对手也一起杀死的力量。
  要是没有煞车,我会像未来的日记里面的我那样,成为对谁都毫不留情的杀人魔。
  我……不希望那样。
  虽然只是感觉,但我不要。我不想变成那样。
 「那么,这样不就好了吗?」
  这样好吗?这件事今后应该也会困扰着我吧。
 「我大可在此说『这次不是鲁迪杀的,而是札诺巴王子强迫你杀的』,但这么说鲁迪应该会生气吧。」
 「……」
  战争中,个人的杀戮行为会受到国家保护。一切都是组织、国家的责任。
  所以,我在这次战争中杀的人并不算数。一切都会归属为札诺巴,或者帕库斯的责任。
  当然,那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这次,要是鲁迪没办法使用魔术的话,就由我来努力吧。要是我魔力耗尽,再请你背着我逃走。」
 「……也对,比起由洛琪希来背我,还是那样比较好呢。」
 「对吧?」
  洛琪希说完这句话后笑了出来,同时拿起了新的墨水壶。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袖子上沾着墨水,皱起眉头。
 「鲁迪,我的脸上该不会沾到了墨水吧?」
 「是的,感觉就像能从脸上施展魔术一样。」
  我这样回答后,洛琪希便从怀里取出手帕用力擦拭。
  她满脸通红。没有冒出魔术,而是喷火了吗?
 「沾到哪里了?」
 「脸颊、额头还有鼻头。」
 「…………请帮我擦掉。这样的话我会嫁不出去的。」
 「已经嫁给我了喔。」
  我一边这样说着,同时从洛琪希手中接下手帕,以水魔术浸湿。
  洛琪希闭着眼睛把脸朝向这边。我帮她擦拭额头,鼻头也擦干净,然后在脸颊亲了一下。
 「……」
  洛琪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以没好气的眼神望着我。
  脸依旧还是红通通的。
 「再……再一下子就能画完魔法阵了。后续的部分,待会儿再慢慢来吧。」
 「好的。」
  看来她似乎愿意让我进行下一步。
  之后,我就像是条忠犬般地等洛琪希画好魔法阵。
  两个人回到个人套房恩爱了一番。

  这场战争,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办法动手。
  但是,有洛琪希在应该就不要紧吧。

★ ★ ★

  隔天。我们接到报告,说敌方军队有了动作。
  堡垒内充满着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为了固守岗位而快步行动。
  我也移动到堡垒的屋顶。
  我和洛琪希的工作,是在这里等魔导兵的中队长下达指示,击发魔术。
  直到那时期到来之前,只能乖乖在这待命。
  我身上穿着魔导铠「二式改」。「一式」也配置完毕,靠在堡垒后面。
  只要往下跳就能立刻启动。
  人神直到现在感觉还没有任何动作。
  在这场战斗结束时会有什么状况吗?还是说,会趁着这场战斗做什么吗?
  敌军里面有使徒吗?堡垒里面有使徒吗?在后方的帕库斯会变成敌人对我们出手吗?
  当我脑海中闪过各式各样的不安时,视线一角突然出现了移动中的物体。
 「嗯?」
  在堡垒后方。敌军过来的反方向。
  我看到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离开了堡垒,他们渡河正朝向森林移动。
  大约一百人左右吧。难不成是逃兵吗?
 「那个,请问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吗?」
 「是!」
  我试着向中队长比利氏询问。
  于是,他看了堡垒的那群身穿铠甲的士兵后点了点头。
 「那是前几天,由札诺巴殿下编制的部队。殿下说他们的任务是一边打倒穿越森林的敌兵,同时再根据状况奇袭敌方本队,借此拿下敌将的首级。」
 「咦!」
  那是什么?
 「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是……不,那个,因为札诺巴殿下说,要是鲁迪乌斯大人一起跟去的话,堡垒的守备就会变得薄弱。」
 「不是,这和不让我知情是两回事吧?」
 「因为札诺巴殿下认为,要是说了鲁迪乌斯先生就会一起跟去,而且一旦您跟去的话,洛琪希小姐也会跟着一起去。」
  这个嘛,是很感谢他顾虑到我,他的想法我也明白。
  确实,要是知道札诺巴要带少数人出击的话,我肯定会强调「这肯定就是人神的陷阱!」,而跟着那家伙一起过去。
  这样一来,说不定连洛琪希也会跟去。
  虽说不管在哪都能击发魔术,但要是从森林里面,我不认为能根据状况准确地集中目标。
  这道理我明白。
  不过,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啊。那家伙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来这里的啊?
  我可是为了保护札诺巴才来的喔。好歹也在出发之前跟我说一声嘛。
  要是我误射的话要怎么负责啊?是说,要是让敌方知道我军的总大将在森林里面的话,岂不是很危险吗?
  现在马上追上去……
 「唔!」
  然而,在我准备采取行动之前,堡垒内顿时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通知敌袭的钟声锵锵作响,周围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某一点。
  在视线的尽头,地平线上扬起冉冉沙尘。
  敌人来了。

第七话 「战争」

  札诺巴离开了堡垒,去了某个地方。
  说是要拿下敌将的首级。
  搞不懂他想干嘛。虽然搞不懂,但我也没办法离开自己的岗位。
  虽然在札诺巴置身战场的状态下击发魔术让人很害怕……但札诺巴事前已经和部队长以及中队长们沟通过。想必不会有勇无谋到在我和洛琪希施放的魔术前面穿梭才对。
  他应该有认真思考过。
  是说,既然他不是单枪匹马,而是率领了百人部队的话,应该算作战行动吧。
  我只要做好他交待我的事情就好。应该是这样。
 「……呼──」
  冷静点。札诺巴应该是在百般思考后才制定了这个作战。
  那么,我也按照计划行事即可。
 「嘶──……呼……」
  好,先专注在敌军身上吧。
  敌方趁我在混乱时进军,并在陷阱前方行兵布阵。
  是我方的弓箭刚好射不到的位置。当然,对方的弓箭也射不到这边。
  正式进入战斗的时间点,大概是半数敌军侵入了我做的陷阱地带的那时吧。
 「确实很多呢。」
 「我看起来只有三千左右。」
 「因为还有后续部队啊。」
  士兵们正在对眼前状况进行讨论。他们是借由旗子的数量,来判断士兵的数量吗?
 「鲁迪!请开始用魔术抵销!」
 「咦?」
  洛琪希猛然大喊。
  我望向敌人方向,看到在敌阵的中央附近有道犹如龙卷风的物体正朝向天空攀升。
 「他们打算用土魔术一口气把陷阱填满!」
  喔喔,那是土圣级魔术「沙暴Sandstorm」啊。
  看样子已经被敌方斥候借由某种手段确认了陷阱的存在,想必他们是打算以大量的沙土掩埋起来吧。
  但是,这也在预料之中。
 「明白了,我用飓风Violent Storm来抵销。」
  我如此宣言,把双手朝着向上旋转攀升的沙尘。
  使用的是风圣级魔术「飓风」。
  虽然名字听来很了不起,却只不过是单纯产生强风的魔术。
  但是,圣级可不是浪得虚名。
  水圣级魔术「豪雷积雨云Cumulonimbus」。
  土圣级魔术「沙暴」。
  两者都是「属性+风」,接近混合魔术。
  然而,风魔术只会刮起风。
  明明消耗的魔力总量相同,却只是单纯刮起风。
  所以威力相当惊人,足以将水圣级、土圣级魔术制造的现象给消灭。
  对于飞在天空的魔物也非常有效。
  不过基本上,要用来对付存在于地上的生物,还是其他魔术的威力较高。
  因为距离愈远,就会撞击到草木之类的东西使得威力衰减。
  有一种说法认为,风魔术是为了在战争中对抗其他能改变环境以及天候的魔术所开发的。

  不过,终究也只是假设。毕竟只要灌注足够的魔力,即使威力衰减也能够发出将草木连根拔起的威力。
  更何况只有在地上才会造成威力衰减,在空中的话就不会轻易发生这种问题。所以我认为这招有可能是为了打倒飞在空中的龙所开发出来的。不过龙本身好像也会使用风魔术啦。不然正常来说,那种巨躯根本飞不上天空吧?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一旦使用过度好像就会变成秃头。据说是因为风会把头发也连根拔起的缘故。因为身为风王级魔术师的魔法大学校长就是那样,这点倒是颇具可信度。
  很好很好,看来我很冷静。
  当我在脑内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的魔术已轻而易举地把敌方的沙尘给吹散。
 「喔喔!」
  周围响起了士兵的欢呼声。
  不过如我所料,距离离得这么远,对地面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损害。
  一般来说,既然是能够将沙暴吹散的狂风,理论上也会对地面造成非比寻常的灾情才对,或许是指向性太强了吧。毕竟我是朝着上方攻击的。
  还是说跟魔力有关呢?
  算了,总之这样一来……
 「鲁迪,又来了!」
 「咦?又来了?」
  虽然我想再试几次也是徒劳无功……噢,不对,并不是没用。
  正常来说,会把魔力耗尽。
  因为对方有着十倍的战力,所以魔术师的人数应该也有十倍。
  只要对方和我们一样设置魔法阵,连续击发魔术的话,认为我们会先耗尽魔力也很正常。
  奇怪?这么一想,难道对方那边没有人神的使徒吗?
  如果有使徒,而且知道我的存在,就不会让属下采取这种行动。这样只是在浪费魔力。
  ……不对,就算人神提出建议,司令官也不一定会采信他的提案。
 「总之,直到对方放弃之前我会持续进行抵销。可以吧?」
 「啊,是。请问您的魔力方面……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
  中队长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
  哎呀,毕竟我就只有魔力总量特别多嘛。如果只是击出十发圣级魔术,应该绰有余裕。

  后来,对方使用了大约五次的沙暴,我全部抵销掉了。
  要是使用乱魔Disturb Magic的话是可以压抑魔力的消耗量,但在这个距离下实在没办法发挥效果。
 「……」
  于是,敌军的行动暂时停止了。
  是因为没有能够使用圣级魔术的魔术师了吗?或者说准备好的魔法阵消失了呢?再不然就是察觉这样没用……
 「他们会攻过来吗?」
 「这很难说呢。」
  中队长比利望着敌人的方向,同时以严肃的表情说道。
  假如我是敌方的指挥官,肯定不会叫属下朝着布满陷阱的战场突进。应该会暂时撤退吧。既然在第一波攻势发现误判了对手的实力,自然会退后重新调查敌方战力。
  是我的话就会这么做。
 「啊……似乎要过来了。」
  我往前一看,发现敌方阵营开始行动了。
  动作缓慢,看起来像是拖着某种厚重的物品走路,缓缓地朝着这边前进。
  嗯,也对。
  他们来到这里之前,想必也开过许多次周密的作战会议,制定了各式各样的计划。更何况还会消耗粮食,士兵的士气也是个问题。所以可能没办法因为第一波攻势没有奏效,就恬不知耻地撤退。
  不过,他们也有可能这么想。
  由于刚才的一来一往,对方的魔术师或许也耗尽了魔力,那么,就有可能安全地通过这个陷阱地带……
 「弓兵队预备!」
  随着中队长的号令,弓兵队走上前面。
  他们瞄准试图越过陷阱地带的敌兵,拉满弦。
 「放箭!」
  中队长一声令下,箭矢齐发。
  顶多是五十名左右的弓箭手。
  在能以肉眼判断的范围,就有两千或三千敌兵。
  效果肯定是微乎其微。
  敌方将军应该也是这么认为。过了一会儿之后,听见了喇叭的声音。
  与此同时,敌军的进军速度也跟着加快。尽管敌兵偶尔会掉入陷阱,但也会透过在陷阱上架桥或是绕路而行的方式,陆续穿越陷阱地带。
  看样子,他们看到刚才的弓箭攻击,判断我们这边已无法用魔术攻击。
  不过呢,其实还有就是。
 「魔术部队预备!」
  中队长再次发号施令,然后魔术兵们便举起魔杖。
  我方的魔术兵大约是二十人左右。其中有八个人移动到屋顶边上。另外八人在他们后方待命。
  剩下的四个人则是在洛琪希画好的魔法阵前举起魔杖。
 「等敌军进入射程距离!」
  魔术兵们在堡垒的屋顶上架着魔杖。洛琪希也同样举起魔杖并闭着眼睛。
  我应该也要出手吧。于是我鼓起干劲握紧拳头。
  大多数敌人已经进入了陷阱地带。
 「咏唱,开始!」
  站在前面的八名,同时开始咏唱火魔术。
  当他们咏唱到一半的时候,后面八名也像是刻意错开时间那般开始咏唱。
 「──『火球弹Fire Ball』!」
  从前排八人的魔杖中射出火球。
  火球在空中描绘出抛物线的轨迹飞往前方,落在敌军的正中央。将数名士兵烧成黑炭。
  接着,发射完毕的人立刻退到后方,再度开始咏唱。
 「──『火球弹』!」
  后排的八人做出了时间差释放火球。
  魔术部队保持着一半咏唱时间的间隔,一波又一波地释放火球弹。
  然而从第二轮开始,敌阵开始飞来无数的冰块。尽管攻击无法触及我方堡垒,却撞上了火球使其蒸发。
  是抵销。原来刚才的攻防并没有让对手的魔术师全部耗尽魔力。
  这也是理所当然。
 「洛琪希小姐,右翼的蝎子旗帜。」
 「是,我看见了。」
  听到中队长这句话,洛琪希转向了这边。
  右翼方向的蝎子旗帜。水弹就是从那一带飞过来的。敌方的魔术部队应该就聚集在那一带。换句话说,只要摧毁那个集团,魔术被抵销的可能性就会大幅下降。
 「来,鲁迪也……不,你要在那边看吗?」
 「没关系,我会动手。」
 「这样啊。」
  洛琪希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开始进行咏唱。
  我也做好觉悟,将魔力灌注在双手。
  在这之后,我杀人了。

★ ★ ★

  后来,战况呈现一面倒。
  失去魔术师之后,他们再也无法抵销魔术。
  大多数士兵束手无策,只能任由我方的魔术兵所释放的火圣级魔术烧死。虽然敌方战线完全瓦解,却因为陷阱的存在而无法顺利撤退,或许是因为在途中失去了指挥系统,动作也变得凌乱不堪。这时像是要趁胜追击一般,我和洛琪希用圣级魔术攻击了他们。
  敌军犹如大雨之中的蚂蚁。在一片混乱之中抱头鼠窜,有人因暴风而跌落陷阱,或是遭到落雷直击。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现在的话,我也能理解那个人的台词有何意义。人类就像垃圾一样。
【注:出自《天空之城》】
  不过,他们也并非所有人都在东逃西窜。
  也有人穿越陷阱地带,成功抵达我方魔术的范围之外。虽说数量不多,但魔术师一旦进入射程范围就会朝这边击发魔术。尽管几乎全都被我方抵销,却也有一部分命中了堡垒屋顶,造成人员伤亡。弓兵则是将武器换成剑转为步兵,这些步兵逼近了堡垒。
  这些人是由将近三百人的防卫队出面迎击。
  屋顶组也从上方击发魔术,让他们体会到犹如岩石砸落般的攻击。
  到了最后,敌军只剩下几名。有人丧失战意、有人抵死不从,也有人成了俘虏,还有人遭到杀害。不太清楚基准是什么。
  与敌方的损害相较之下,我方顶多损失了几个人吧。
  这种结果就算说是历史性的大胜也不为过,敌军见状也只好选择撤退。
  战斗结束之后,部队长加立克高喊胜利的欢呼。
  我周围的魔术兵与弓兵也以激动的神情高声呐喊。
  虽然不明白是不是在高兴,但我也叫出了声音。既没什么动手杀人的自觉,对胜利也没有什么实际感受。可是,周围却很亢奋。之前畏惧着我不敢靠近的士兵也凑到了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背。也有人搂住我的肩膀或是朝我抱过来。其中一人是年轻的女性弓兵。她说:「多亏有你,我们赢了呢,谢谢你。」听到别人这么说,我心中也涌起了一阵喜悦。
  最后是洛琪希。洛琪希朝着我扑了过来。看样子她也很兴奋,难得主动亲了我。周围的人吹起口哨对着我们欢呼喝采。
  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绝对不是因为被女性抱住而感到开心。简而言之,这就是所谓的集团心理吧。这股狂热的气氛确实麻痹了我的心,感觉还不坏。至少我可以不用因为动了一根手指就造成大量死伤的事实而胡思乱想。
  总之,在我方损害几乎为零的状况下赢得了胜利。就为此感到开心吧。这样就行了,不需要思考太多细节。这样就好。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意外地也没什么大不了呢,像这样想就行了。因为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是这么一回事。
  没有必要始终被前世的伦理观念,或是过去的规律给束缚。
  该动手的时候就动手,该忍耐的时候就忍耐。不可能只因为杀了一个人,就无法踩煞车。
  因为这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札诺巴王子回来了!」
  听见楼下传来了传令兵的声音,让我顿时回神。
  从战斗的途中开始,我就把札诺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像是弹起来似的冲入堡垒。下了楼梯后,被眼前的景象给愣住了。
  被士兵们团团围住的人群里面,约有十个人的发色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唯独他们身上粘着叶子,脸被煤屑与泥土给弄脏,头发上沾满了鲜血与汗水。
  其中的一人,穿着气派铠甲却让人不忍直视的男子,看到我后发出了开朗的声音。
 「喔喔,师傅!」

  我还想说是谁。

  我还以为是别人。
  头发因为回溅的鲜血或液体而变得干巴巴。铠甲到处都是今天早上还没有的伤痕。眼镜也有擦拭过鲜血的痕迹。
 「札诺巴?」
  札诺巴,没错,是札诺巴。虽然看起来像是别人,但确实是札诺巴。对了,我必须好好念他一顿。叫他下次要做什么事情前得先跟我报备。
 「你──」
  我靠近之后,眼前的士兵就让出了一条路,此时我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看到有某个人正跪在札诺巴脚边。这家伙虽然也是满身泥泞,却只有他被放在网子里面。我对这张网子有印象。那是我给札诺巴的魔力附加品。
 「拜师傅所赐,奇袭顺利成功,本王子也因此擒住了敌将!」
 「啊,嗯……」
  周围的士兵正在称赞浑身泥泞的十名士兵。他们看着札诺巴的眼神,已经和他刚到堡垒时不同。并不是那种怀疑的眼神,而是尊敬的目光。
  话说,十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少啊?
  我记得看到的时候,应该约有一百个人啊。
 「那个,其他人呢?」
 「战死了。是光荣战死呢。」
  噢,这样啊。也对,如果是以一百个人杀入那个军队里面的话,这也不意外。
  不过,那样不是很奇怪吗?刚才的战斗,就算不杀入敌阵也应该会赢吧?
  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指出这点呢?
 「为……为了那家伙,牺牲了九十个人,是值得的……对吧?」
 「当然。此人是敌国的王族。要是以这家伙作为人质进行交涉,想必就能够结束这场战争。」
  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嗯。我懂了。
  既然是这么一回事,自然需要闯入敌阵。要是以大局来看的话,刚才那战的胜利其实无足轻重。
  而札诺巴靠着赌上性命的突袭,为战局带来了胜利。
  这样想的话,牺牲九十个人是必要的举动。甚至可以称得上划算。
  不对等等别被骗了。这次确实给了敌方迎头痛击。
  一千或是两千,甚至是三千。
  如果是会正常思考的指挥官,一旦遇上这么严重的牺牲,应该暂时不会打算再攻过来。
  不对,因为一开始看到的敌军数量约为三千,所以应该更少?虽然我觉得大获全胜,但其实并非我想得那么有价值?因为仔细想想,大部分敌军都撤退了。何况士兵也说他们还保留了预备战力,实际上只打倒五百左右吗?
 「毕竟也不能让师傅两人一直待在这座堡垒。幸好顺利成功了。」
  札诺巴开心地笑了。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啊。
  敌军不一定会因此这次的惨败而打消侵略的念头。而且对方的指挥官也有可能不是个正常人。虽说这次对他们而言是个沉痛的打击,但敌方数量依旧占有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我和洛琪希不在的话,堡垒就有遭到攻陷的可能性。因为我和洛琪希也不可能在这里停留个一年甚至两年。
  不过,既然顺利擒住了敌方王族,只要缔结停战协定,就能让战争落幕。
  由我方掌握主导权,确实地划下句点。
  不过,难道就没有其他手段了吗?
  比方说,由我攻打敌方的堡垒……不对,我在开战前还忸忸怩怩地跟洛琪希说自己害怕杀人,怎么可能会交给这种家伙啊……
 「哎呀,不过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呢。师傅与洛琪希小姐的圣级魔术。再加上这个『滥捕撒网』。本王子原本就认为可以靠这样捕获敌将,但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总之,看来札诺巴在水圣级魔术的暴风雨中,趁着那波混乱杀入敌阵,直指敌方首领并成功拿下。
  这就是所谓的火中取栗。他做了豪赌,并取得了胜利。
  利用我和洛琪希创造了机会,将自己办得到的事执行到最大极限,在一场战斗就收获了最大的成果。
 「哎呀哎呀,不过圣级魔术这种东西,从远处看和进入影响范围里面,还真是截然不同呢!」
 「啊,喔喔……嗯,应该吧。」
  背脊突然窜起了一股讨厌的感觉。豪雷积层云的范围很广。是用来将广范围的敌人一口气收拾的魔术。该不会……
 「那……那个啊,札诺巴……你应该没有被劈到吧?像落雷之类的……」
 「嗯…………」
  札诺巴把手抵在下巴,摆出了沉思的动作。然后,以正经的表情这样说道:
 「……师傅,战争总是会伴随着牺牲。」
  劈到了。我或是洛琪希的「豪雷积层云」发出的落雷。
  劈到了曾在这座堡垒的某人。又或者是被暴风刮走,掉进了洞里也说不定。
  那个人或许是曾在旁边吃饭的人。或许是受洛琪希指导魔术的人。
  虽然和我的关系很薄弱,但是这几天看过的脸孔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不在了。
 「之所以会造成牺牲,一切都是身为指挥官的本王子的责任。师傅毋须为此自责。」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感觉自己犯下了非常严重的过错。
 「想必师傅也累了吧。请您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札诺巴如此安抚我,并像是温柔地抚摸似的轻轻拍了我的肩膀。
  之后他带着俘虏,向周围的士兵下达各式各样的指示,便消失在堡垒的深处。
  我只能茫然地目送他离去。
  无法再多说任何一句话。
 「……」
  啊,对了。我得防范死神的袭击才行。
  没有时间让我发呆。没有时间让我休息了。
  待在「一式」的旁边。为了敌人随时出现都能做好准备。

  那天晚上,袭击者出现了。
  但并不是死神,也不是为了暗杀我而来。是为了救出今天沦为人质的王族。
  我没有下杀手就解决了。因为他们很弱,我打晕之后,交给了堡垒的士兵。
  之后会怎样就与我无关了。
  至少,煞车还有效。没事的。我没事的。虽然,我现在还不稳定,但至少可以踩煞车。
  我能够控制自己。所以没问题的。
  我如此告诉自己,就这样过了一晚。死神并没有出现。
  也没有人袭击。

★ ★ ★

  隔天早上,我拜托札诺巴让我质询人质。
  就是那个北国的王族。
  知道人神的存在吗──否。
  国内是否有发言类似拥有预知能力的家伙──否。
  那么,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聚集了五千名兵力进行侵略的──从几年前就对西隆王国虎视眈眈。并非短期间聚集起来的。
  换句话说,北国是清白的。和人神没有关系。或者说,策动侵略西隆的契机或许是因人神而起……但可以确定这家伙并不是使徒。
  成为人质的这家伙,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的没用指挥官。
  死神没有对我们出手。北国也是清白的。预测全盘落空。
  好久没有这种彻底做白工的感觉了。
  果然是打从最基本的地方就搞错了吗?比方说,这次的事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陷阱之类。岂只是陷阱,事件本身根本就与人神无关什么的。
  我如此思考,也持续保持警戒。虽然有一半已经领悟到这根本没有意义,但还是得以防万一。
  就这样过了十天之后……
  状况急转直下。

第八话 「紧急通知,札诺巴的真正用意」

  战斗过后经过了十天。
  札诺巴利用人质,对敌国提出了停战协定的申请。尽管我并不清楚详细内容,但据说在不久的将来,战争就会落幕。
  同时也派出使者火速赶回王城。想必是要通报初战胜利、获得人质,以及申请停战这些事项吧。尽管事后才征求本国同意,但目前的西隆并没有足以进行总体战的本钱。如果帕库斯不是真正的蠢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不过,现在还没有得到回应,确实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在堡垒内,至今依旧在热烈地讨论那场战役。
  像是我和洛琪希的魔术惊为天人,以及杀入敌阵的札诺巴战斗的英姿相当了得。
  感觉他们还沉浸在那股兴奋之中。
  或许是归功于我在战斗中大显身手,再不然就是击退袭击者有功,士兵们对我的态度也软化了许多。虽说一直以来他们对我的反应都不算失礼,但是表情都显得很僵硬。不过,最近变得会朝我露出笑容,以开朗的表情向我搭话。
  或许在他们心中,我已经从来历不明的魔术师升格为战友。
  至少,没有一个人因为被圣级魔术牵连而死的伙伴而责备我。
  多亏他们表现的态度、洛琪希每天对我的心理辅导,再加上札诺巴的关心,让我的精神状态也得以恢复。逐渐能认为自己并非犯下错事,或是做了坏事。
  仔细想想,我烦恼过度了。
  这里是异世界。我是奥尔斯帝德的部下。我为了守护家人,与神为敌。我应该早就做好总有一天会面临到这种状况的心理准备。虽然是很容易动摇的觉悟,但我确实已经下定决心。
  不过,今后就算有谁来拜托,我八成都不会再参加战争了吧。
  该怎么说呢………战争是别的世界。
  而且,今后我对杀人这件事,大概也会控制在最低限度吧。
  毕竟每次都要烦恼也很累人。能不杀的时候就不杀,就这样决定了。要是每杀一次就得受到精神创伤而烦恼好几天的话,根本不值得。
  好,重新振作吧。在这十天里,我明明保持警戒,却什么也没发生。
  我的魔力与精神状态都已完全恢复,处于万全的状态。一式魔导铠也放在身边,警觉心也十分足够。
  如果要让死神在现在的状态袭击我,倒不如在晋见的当下袭击我还来得好些。
  或许,这次的事件真的与人神无关。
  就如同奥尔斯帝德所说的,这次事件是在那本日记上也会发生的事。就算我不在,札诺巴或许也会想办法摆脱这样的逆境,或者是因为某种理由而没受到征召。
  看来是白忙一场了──还不能这么说。因为札诺巴死去的可能性依旧存在。
  总之,战争结束了。已经没有对西隆王国虎视眈眈的敌国。
  札诺巴应该也满足了吧。努力说服他,再一起回夏利亚吧。
  毕竟我不希望他留在帕库斯身边。
 「嗯……!」
  我在晨曦中伸着懒腰。
  尽管不能保证这件事和人神无关,但既然到现在都没出任何事,是陷阱的可能性应该是微乎其微。这样想之后,我昨天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我决定带着几分清爽的心情,前往附近的河川洗脸。
  虽说用水魔术也可以……总之就是气氛问题。
  在河边,堡垒的事兵们正三五成群地洗着脸或是刷着牙。
 「啊,是鲁迪乌斯大人!」
 「感谢您每晚辛苦巡逻。」
 「哎呀~原本我还以为那尊巨大的钢铁人偶肯定是札诺巴大人的兴趣,没想到是魔道具啊!」
  我转眼间就被包围了。真是受欢迎啊。像这样连续几天都受到阿谀奉承,或许还是第一次。话说回来,西隆的士兵除了战斗以外,全身上下都穿着淡褐色的上衣与短裤。不论男女都是如此。
  顺带一提,在睡觉时似乎是不穿胸罩的,所以之前抱住我的弓兵小姐明显看得到激凸部位。实在令人大饱眼福。
 「正想说怎么会聚集了这么多人,原来是师傅啊。」
  这时,札诺巴也来了。
  这家伙和士兵的打扮相同。或许是因为他身材瘦弱又没有肌肉,看起来就像个尼特族。
 「札诺巴大人!」
  然而,士兵们一看到他便立刻跪在地上。
 「免礼,继续洗脸吧。」
 「可……可是……」
 「本王子和各位一样,只是个刚起床的贪睡虫罢了。基本上,穿着这样的衣服还装伟大也太不像话了。」
  札诺巴一边回应,同时打了个大呵欠。
  札诺巴在这几天,都忙着处理前几天战斗之后的善后事宜。
  我虽然不清楚详情,可是一旦爆发大规模的战斗,自然会有各式各样的麻烦事等着处理吧。
  顺带一提,留在战场上的尸体虽然就那样置之不理,但这几天里不知从哪冒出了一群类似山贼的家伙,把尸体的装备脱下并烧掉尸体之后便扬长而去。
  在纷争地带,似乎会出现专门干这种勾当的家伙。
  感觉就像是职业级的「捡骨专家」。
  我回想着这些事,同时和札诺巴一起跪在河川前面。
 「……所以,停战协定那边进行得怎么样?感觉能顺利签下吗?」
  在说服之前,我决定先简单试探一下。要是决定停战的话,札诺巴也就不用继续待在这种地方。
  毕竟到时战争就结束了。
 「是。昨天已经得到对方回应。虽说好像还在犹豫不决,但总之应该能签下协定。这样一来,起码有三年都不会再攻过来吧。」
  听到札诺巴这番话,士兵们发出了「喔喔」的声音。
  啊,这个内容好像不该在这里问他。
  但既然是令人开心的消息,应该没关系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年啊……
  所谓的「起码」,换个说法就是北国的毕斯塔在一败涂地之后,依旧不肯放弃侵略的话。
  就算因为这次惨败导致现在的指挥官遭到罢免,又得派谁顶替这个位子?损失的兵力要从哪里补充?姑且也缔结了停战协定,到时又得用什么样的正当理由来破坏?
  这些要素环环相扣的情况下,起码有三年。
  所以,实际上应该会停战更久。
 「不过没关系,要是有三年的话,也足够让我国重新整顿好体制。」
  而且,只要有三年的时间,西隆王国也能再次养精蓄锐。
 「那个帕库斯王有办法办到吗?」
 「当然可以。」
  札诺巴挺起胸膛如此回应。虽然我不清楚,但想必有什么计策吧。
  不论如何,这样一来战争就结束了啊。真是平淡无奇。
 「是吗,要是能快点和平就好了呢。」
 「是啊……」
  札诺巴露出了像是开心,又像是悲伤的表情。也对,如果不是在战争时期,这家伙就没有办法派上用场了嘛。
  好啦,该怎么说服他呢?
 「札诺巴,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第二次试探。
  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很像帮他竖死旗的话。
  如果他说会向恋人求婚之类的回答该怎么办?
  要是他说连花束都已经买好了,就算是我也没有成功保护他的自信。
 「这个嘛,总之先回到王都,等待陛下下一步的指示吧。甚至有可能就这样被配发到这个堡垒……」
 「也就是说,你打算留在这个国家吗?」
 「……嗯?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也对,说得也是。他的回答如我所料。
  不过话又说回来,难道札诺巴已经不考虑回到魔法都市夏利亚了吗?
  魔导铠尚未完成,自动人偶的研究也在途中停摆。就连和茱丽一起贩卖人偶的计划,也才总算站上起跑点而已。难道他对这些事情都没有任何留恋吗?
  不,不可能没有。
 「札诺巴。」
 「怎么了吗?」
 「一旦缔结停战协定,要不要和我一起回魔法都市夏利亚,像之前那样制作人偶呢?」
  讲得好像在跟他求婚一样。我还没买花啊。
  不过也对,或许就算说是求婚也没有影响。虽然并不是要跟他结婚,但这种说法就像是要他舍弃国家,选择跟我走一样。
  札诺巴用被水沾湿的脸看着我。面无表情。
  刚才为止的欢乐气氛就仿佛骗人似的。
  不妙。会被拒绝。失败了。
  没有先营造气氛,直接就跟他告白了。
  这下完了。感觉会被甩。因为我是会看气氛的男人,所以很清楚。啊呜啊呜。
 「没有,该怎么说。我不是要你抛弃国家才这么说的……嗯?」
  这时,堡垒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可以听到马匹喀剌剌奔跑的声音。
  这座堡垒没有骑马队。是谁正骑着马赶路吗?
  我如此心想并环视四周,然后发现一名骑士正绕着堡垒朝着这边过来。
 「嗯,会是首都来的使者吗?」
  听到札诺巴这句话,我也挺起身子。
 「十之八九,是帕库斯派人送来了停战协定的回文吧。」
 「怎么办?万一,上面写着要把敌国消灭才能回国的话……」
 「这个嘛,其实本王子认为只要有师傅在应该办得到……」
  我们开着这样的玩笑并等待马匹接近。当对方靠近之后,才发现坐在那匹马上的人物有些面熟。那个人我也认识。
 「金洁?」
  金洁一脸激动地快马加鞭冲了过来。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一看到我们的身影,立刻将马匹掉头笔直地朝着这边过来。士兵们见状,为了保护我们围成了一道人墙。
  这时,札诺巴大喊:
 「那是本王子的禁卫队!把路让开!」
  听到札诺巴这句话后,士兵们慌张地让出了一条路。
  札诺巴一走向前方,金洁就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浑身无力地从马上滑落。
 「金洁,出了什么事!」
 「呼……呼……」
  尽管札诺巴将她扶了起来,金洁依旧虚弱地喘不过气。
  虽然没有外伤,但看起来明显疲惫不堪。恐怕她是连夜骑马赶来的吧。
 「王……王都拉塔基亚发生叛乱。前将军杰伊德拥立第十一王子为王。率兵誓师起义,包围了整座王城……!」
  金洁拼命挤出这些话,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第十一王子?怎么可能,西隆王室应该只有十名男性子嗣才对……金洁!快点把话说清楚……喂!」
 「冷静点,札诺巴。先让她休息吧。」
  我制止了使劲摇着金洁的札诺巴。
  先把金洁送回房间再说。
  
  第十一王子哈尔哈・西隆。
  现年三岁,是前任帕尔登・西隆晚年所生的孩子。
  母亲是农家女儿,以她的身分,原本是不被允许与王族结婚。因此,哈尔哈的存在并未受到认可。表面上是以受到地方领主聘用为名义,获赠了位于西隆王国偏远地区的房子,和母亲过着不为人知的生活。
  知道其存在的人,可说是寥寥无几。
  只有前任国王帕尔登・西隆、负责准备房子的大臣,以及身为哈尔哈母亲的亲哥哥──杰伊德将军。
  其中两人,已由于帕库斯的大肃清而成为故人。
  剩下的只有杰伊德将军。他宣誓效忠前任国王。这是因为杰伊德虽为农民出身,但前任国王看出了他出类拔萃的用兵才能,不顾众人反对将他提拔到将军的地位。
  拜杰伊德成为将军所赐,家人总算不用再忍饥挨饿,从此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
  这是莫大的恩情。
  当国王看上其中一位妹妹时之所以双手奉上,也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
  政变爆发时,杰伊德正驻扎在卡隆堡垒。
  据说,当时卡隆堡垒有将近千名士兵。杰伊德率领了其中五百名前往首都拉塔基亚。然而,当他抵达时已来迟一步,等着他的是国王驾崩,王族也全遭赶尽杀绝的消息。
  当时防卫首都的兵力有两千。
  杰伊德的士兵在行军途中与地方领主的援军会合,壮大到一千五百名。
  尽管数量输人,但由擅长用兵的杰伊德带兵,这场战斗便有胜算。
  但是,杰伊德并没有开战。
  这是因为杰伊德军的内部分成了两派。
  不认同帕库斯为王试图一战的人;认同帕库斯为王打算归顺他的人。
  看到四分五裂的贵族,杰伊德领悟到此战没有胜算。
  于是他向帕库斯投降,示出恭顺之意。
  当然,杰伊德之所以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其实另有目的。因为他掌握到一个消息,就是自己妹妹的小孩,第十一王子哈尔哈・西隆尚在人世。
  现在要忍耐。要打着哈尔哈的旗帜,一雪已故前王的遗憾。他如此发誓。
  之后,杰伊德开始在台面下行动。
  他在暗地里聚集对帕库斯的统治不满的人借此增强战力、搜索第十一王子、事先说服好地方贵族……于是他顺利地组织了叛乱军,引颈期盼起义时刻到来的那天。
  胜券在握。
  于是,机会来临了。
  帕库斯察觉到北国有侵略的迹象,为了迎击他们开始将兵力派往北方重地。
  由于政变与杰伊德的挖角,导致西隆王国的兵力确实下滑。王龙王国也没有派遣援军。西隆与北国的战争势必会屈居劣势。一旦易守难攻的卡隆堡垒被敌军突破,帕库斯也不得不把珍藏的秘密武器「死神」送往北方。这样一来,就算兵力稀少也能杀死帕库斯……杰伊德是这么打算的。
  而他的误算,就是第三王子札诺巴・西隆回国一事。
  而且,他还带着从前的宫廷魔术师洛琪希・米格路迪亚,以及据说在阿斯拉王国打倒北帝奥贝尔与水神列妲的鲁迪乌斯・格雷拉特一同归来。
  假如说,札诺巴是为了讨伐帕库斯才回来的话,杰伊德也有和札诺巴接触的打算。但是,札诺巴却归顺了帕库斯,前往卡隆堡垒。
  杰伊德的计划被打乱了。
  卡隆堡垒以史诗级胜利击退了敌军,「死神」并没有出征。
  现在下滑的兵力也总有一天会恢复。虽然不清楚正往北方集结的战力会如何安排,但很有可能会调回首都附近。
  札诺巴、鲁迪乌斯以及洛琪希。要是这三人回来的话,根本不可能打倒帕库斯。
  已经不会再有下次机会了。
  杰伊德想到这里,决定发动政变。
  他召集了事先准备好的兵力,占领首都,包围了王城。
  以上,就是在抵达后过了几个小时才清醒的金洁所叙述的,关于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
  金洁当时虽然待在镇上,但她趁着叛乱发生时趁乱逃出了首都。
  然后就这样一路赶到了札诺巴身边。
  
 「当我离开首都时,国王正以仅有的兵力据守在城内……但是我也不清楚目前的详细状况。」
  金洁以冷静的声音这样做出总结。
  看样子,帕库斯似乎正坚守在城内。发生叛乱之后已过了好几天。就算帕库斯已死,王城遭到占领也很正常。
  不过,为什么他要守在城内?他的兵力之中包含了「死神」。只要他有心想逃,要从包围网杀出一条血路应该也是轻而易举才对啊。
  搞不懂的事情还很多。
  现在,必须要先慎重地整理状──
 「是吗,那么就尽快赶回首都吧。」
  札诺巴用像是要去一趟便利商店般的口气这么说完,然后挺起身子。
  金洁看到他的表情原本还松了口气,但听到下一句话后,表情顿时僵住。
 「假如殿下已顺利逃脱,便将他带来这座卡隆堡垒加以保护;假使他因为某种缘故而无法逃脱,我们就从只有王族知晓的秘道侵入,拯救陛下。」
 「请……请等一下!」
  金洁立刻起身。
  她以激动表情抓住札诺巴的手留住他。
  和那样的她相反,札诺巴以一副就像是在表示「交给我吧」的表情说道:
 「没事,毋须担心。金洁,你就在这好好调养身体吧。」
 「难道您要站在帕库斯王那边吗!」
  金洁以难以置信的语气这样说道。
  札诺巴回头望向金洁,摆出了「你在说什么啊」的脸。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基本上,本王子根本没见过第十一王子,别说是长相,根本就不知有这孩子出生。甚至就连他是否真的继承了父王的血脉也令人存疑。」
  有道理。厌恶帕库斯的杰伊德将军,确实有可能捏造出一个傀儡。
  只要妹妹被国王染指的这件事属实,要怎么穿凿附会都不成问题。
  但是,金洁的眉毛歪成了八字。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站在帕库斯王那边,帮助他,在那之后您打算怎么做?」
 「在那之后的事情,当然是交给陛下裁示。假使他要求本王子镇压叛乱军,本王子也会照做。」
 「怎么会……您打算要帮助那种人吗!」
  札诺巴挑了一下眉毛。是愤怒的表情。
 「那种人?金洁,你这家伙,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吗?」
 「属下明白这是不敬。但是,札诺巴大人,难道您已经不记得帕库斯王子之前做过什么了吗?」
 「那你倒是说他做了什么啊!」
 「因为,我的家人,被他当作人质啊!」
  札诺巴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听她这么一说,的确有过那种事。
  由于是很久以前的事都快给忘了,但对当事者而言想必是忘也忘不了的经历吧。因为遭到欺负的一方,总是难以忘记事实。要是莉莉雅与爱夏在场,想必也会和她说一样的话吧。
 「我曾是帕库斯王的禁卫队,但他却将我的家人当成人质,要我对他言听计从,我不认为那样的国王有值得守护的价值!」
  这句话真想让前世江户时代的将军听听啊。
  不过我记得在这个国家,禁卫队应该是展现王族实力的一种指标。
  禁卫队的人数愈多,王位继承权的顺位就愈高,我记得应该是这种制度。
  所以,禁卫队并非单纯只是部下。
 「嗯,那么金洁啊。本王子反过来问你……为什么你要保护我札诺巴・西隆?」
 「那是……」
 「本王子过去曾把你卖了。这实在不是一名有价值的王族该有的行为。那么,为何你还愿意追随本王子?」
  金洁的家人之所以会被当成人质,我记得是因为札诺巴想要帕库斯买下的洛琪希人偶,所以才会把金洁卖掉跟他交换。
  为什么这个人还会追随着札诺巴啊……
  啊,好像是因为札诺巴的母亲对她有恩来着?
 「那是,因为札诺巴大人,其实是个很贤明的人……」
  然而,金洁却没有那么说。也对,毕竟现在是在谈论作为王族的价值嘛。自然不可能回答说,是因为母亲有交待所以才保护你。
 「虽然看起来那样,但帕库斯不也是个机灵的男人吗?」
 「帕库斯殿下是『机灵』,但并非『贤明』。要是不考虑后果,只顺着自己的欲望行事,只不过是个愚蠢之徒……」
 「本王子也是如此,是个对人偶痴狂的愚蠢之徒。这和帕库斯又有什么区别?」
 「并不是这样。」
  金洁维持下跪的姿势,抬头仰望札诺巴。
 「札诺巴大人是神子。您是考虑到若是贤明又有强大力量,就有惹来杀身之祸的可能性,才刻意装成愚笨的样子……没错吧?」
  札诺巴偶尔会说出很深奥的话。不仅解读了内容复杂的自动人偶古文书,也制造了魔导铠。
  这次也是立刻就判断出状况,快速地掌握战局。非常有远见。
  就算说他是刻意装笨,也有本钱让人认为说不定是那样。
  不过,他喜欢人偶是出自真心,不可能会是演技。
  他只不过是不在人前积极地表现出贤明的一面而已。
 「本王子生来就很愚蠢。只不过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
 「那么,我们回去吧。如果是在魔法都市夏利亚,札诺巴大人到死为止都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不成。就是要受到操控,人偶才会开始动作。」
 「为什……么……」
  金洁这时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那眼神就像是在表示「请你也说些什么吧」。
  没错,我认为帕库斯做的事确实不可原谅。他抓住了莉莉雅和爱夏,并利用她们引我上钩,还策划把洛琪希当作性奴隶。更何况,他甚至还打过莉莉雅。
  虽说当时没有为了这件事而震怒,但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令人怒不可遏。
 「是说,札诺巴,我也反对。」
 「师傅……」
 「确实,帕库斯去了王龙王国之后或许是有些改变。但是帕库斯并不是值得你赌上性命服侍的对象。」
  札诺巴板着一张脸,重新面向我。
 「怎么连师傅都在说这种话?之前也说过了,本王子归国家所有。国家即是国王。既然国王陷入危机,拯救他便是……」
 「『与他国的战争是本王子的义务。国家就是为此让本王子活下来,为此容忍本王子为所欲为』。你的确是这么说过吧?」
  札诺巴抿紧双唇。他说的每句话我记得一字不差。
 「国王什么的,是帕库斯也好,是那个第十一王子也罢,对你来说都无所谓吧?你的工作并不是协调王族间的纷争。而且,一旦缔结停战协定,与北国的战争就会结束。你也出色地完成了义务。不是吗?」
 「师傅……」
 「应该可以结束了吧?虽然不能讲得太明目张胆,但移动也不会花上那么多时间。平常就在夏利亚生活,只有在即将发生战争时才回到这里,这种方法应该也可行吧?」
 「唔嗯……」
  札诺巴把手抵在下巴,并仰望天空。
  他摆出像是在思考什么的动作后静止了一段时间,然后望向这边。
 「虽然是很有魅力的提案……但是办不到。」
 「为什么啊?」
  我必须冷静。说服别人时必须要冷静。就算大呼小叫,对方的意见也不会因此改变。
  我很清楚自己的理论有漏洞。
  就算完成自己的工作,也不可能说一声再见就拍拍屁股走人。我也很清楚像这次一样只在战争时才摆出指挥官架子会有坏处。
  我懂。我懂的。
  但是,就算说这种借口,回到自己的舒适圈又有什么关系。
 「把理由,告诉我吧。」
 「这个嘛……其实连本王子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不对,冷静点。我要有耐心,要坚持下去。札诺巴肯定只是对某件事很坚持己见。我要保持耐心好好问出那件事,再加以化解。
 「札诺巴。帕库斯应该很害怕你才对。」
 「是这样吗?」
 「因为就是这样啊。毕竟那家伙把其他王族都杀了啊。」
  就算他没有对札诺巴怀恨在心,但应该也会感到内疚。
  要是有罪恶感的话,自然会变得疑神疑鬼。
 「就算你去救他,他也有可能怀疑你来的目的而派出死神对付你。」
 「……」
 「救了之后也是一样。就算你再怎么想救帕库斯,他应该也不会打从心底信赖你。他总有一天,会因为某个契机,找个适当的理由借此杀了你。你不应该待在那种地方。」
  札诺巴不发一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之前曾经说过,如果国家要你死的话就只能一死对吧。因为你是为了战争才被允许活到今天,所以要是死于战争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是因为帕库斯的猜忌而被杀的话,那也太奇怪了吧。因为,这样对国家来说根本没有任何贡献不是吗?」
 「……」
  札诺巴闭上双眼,沉默不语。
  就像是在反复咀嚼我这番话般,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当他缓缓地把气吐出来时,半睁着眼这样说道:
  
 「就算是那样的人,也是本王子的弟弟……最后的骨肉啊。」
  
  弟弟。骨肉。听到这些词汇,一句便让我哑口无言。
  太狡猾了。要是被这么回应的话,我当然无话可说。
  然而即使如此,札诺巴依然继续说下去。
 「对目前为止,从来没说过这种话的本王子来说,师傅或许会觉得事到如今才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过,帕库斯是本王子的弟弟。」
  札诺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半空。
  他脸上表情不带有一丝色彩。
  没有那个夸张的肢体动作、叫声、笑声。
  今天的札诺巴,只是笔直地看着我。
 「唉……」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这就是札诺巴的交涉技巧,必须说确实很了不起。既然他都说是为了弟弟,为了家人的话,我自然无法强烈反对。可以理解札诺巴为什么会如此坚持的理由。
  如果是我的话……
  比方说,爱夏杀害了诺伦,或者说立场相反的话,我应该会先劝戒这样的行动。
  我肯定不会原谅动手的人。不过,如果……我和其中一方,或者是双方的关系都极端浅薄的话。
  如果活下来的那一方,是遭到某种巨大的力量而被命运作弄的话。
  就算采取了错误的行动,也依旧试图往前迈进的话。
  我就算会规劝,也会去协助她吧。
 「我明白了。」
  札诺巴已经不打算再回到我们身边了。
  我明白了这一点。
  因为是弟弟才这么做,我不确定这个说法的真假。不过,他用骨肉当作挡箭牌对我说了这番话。想必他已经不打算扭曲自己的想法了吧。
  抱歉,克里夫、茱丽。
  看样子,我实在没办法把札诺巴带回去。
  我所能做的,顶多是在札诺巴与帕库斯建立信赖关系之前,守护着札诺巴,在旁边协助他而已。
 「老实说,我原本打算即使哭着下跪也要带你回去,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再稍微奉陪一阵子吧。」
 「感激不尽。若是师傅哭着哀求,本王子的决心肯定也会动摇吧。」
 「是吗?那要是一开始就那么做就好了。」
 「您真会说笑。」
  我和札诺巴无声地笑了。
  克里夫的话,只要讲一声就会明白吧。茱丽……就听听她的意愿,若是她想跟在札诺巴身边,再把她送来吧。只不过这下子瑞杰路德人偶的计划就要变回白纸了。明明好不容易获得了佩尔基乌斯的许可,得到了爱丽儿的协助,让爱夏那边去帮忙寻找人才了说……
  毕竟耗费了漫长岁月一路准备到今天,这样的结果更是让人感到失落。
  不过没关系。既然札诺巴是为了家人,这也没有办法。
  帕库斯和札诺巴……嗯,以现在来说,两人的关系绝对称不上融洽。
  但是关系什么的,只要从现在开始建立就好。
  对以前的事道歉,原谅对方,获得对方原谅。只要花费漫长时间,慢慢地培养彼此的关系就好。因为错误是能够弥补的。
  我认为帕库斯是讨人厌的家伙。不过,他应该也会改变才对。现在和以前相比就有了些许变化。
  没有永远不会改变的人。
 「怎么会……」
  金洁脸色苍白。
  话说回来,她还没有看过当上国王后的帕库斯。在她心中,帕库斯或许还是以前那个调调。依然是那个讨人厌的,从前的帕库斯。
 「金洁小姐,不好意思。既然事情变成这样,我选择尊重札诺巴的心情。」
  不过,既然演变成这种状况,想来帕库斯也无法继续以王的身分自居。
  总而言之,不去帕库斯那边确认状况的话,事情就没办法有进展。
  如果说我们是去帮他的,搞不好帕库斯也会对札诺巴另眼相看。
 「就是这么一回事,金洁啊。要给你添麻烦了。」
  札诺巴把手轻轻地放到金洁的肩上,然后从她的身旁走过。
 「啊,请……请等一下!」
  金洁像是翻滚般地下床。
  她没有顺势站起,而是抱住札诺巴的脚。
  金洁以激动的神情恳求着札诺巴。
 「我明白自己无法阻止札诺巴大人。但一个就好,请您至少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来听听。」
 「万一,国王……帕库斯王要札诺巴大人去死,也请您不要死!」
  这句话没有经过修饰,应该是反射性地说的话吧。
  但是,能感受到金洁的愿望。她希望札诺巴活下来。仅此而已。
  就只是这样而已。
 「嗯,但这样的话……」
 「我明白了。金洁小姐。我绝对会让札诺巴活着回来。」
  我代替札诺巴做出回应。不管札诺巴对帕库斯感到多么愧疚,要是死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万一他们的感情真的很恶劣,没有任何挽救余地的话,就由我负起责任,带札诺巴回来吧。
  毕竟我之所以跟在札诺巴身边,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贯彻始终。只有这点绝对不能忘记。
 「谢谢您。鲁迪乌斯大人。您的恩情我永生难忘……」
  金洁对着我深深地低下头。

第九话 「前往帕库斯身边」

  我用魔导铠作为移动手段。
  毕竟要把组装好的魔导铠重新搬运回去也很费事,既然会在王都进行战斗,我判断还是直接带过去比较好。虽然移动时所消耗的魔力让人不放心,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至于我以外的成员的移动方法,也考虑过乘在魔导铠的肩上一起冲回本国,但那样不仅会剧烈摇晃,坐起来也极端不适。考虑到并非一天就走得完的距离,还是另外安排能乘坐的地方比较妥当。
  因此,我们选用了马车。为了避免翻车,我用土魔术在马车的货架上加装了稳定装置,再和魔导铠连结在一起,以拖曳方式移动。
  不过,我的苦心到头来依然是白费功夫。
  抵达王都时,札诺巴一直狂吐不停,洛琪希也一脸铁青地捂住嘴巴。
  因为依旧无法改变坐起来极为不适的事实,今后还是少用这种方式移动好了。
  不过,我们五天就顺利抵达王都。
  不清楚我身上残留的魔力还剩下多少。但从身体会感到些许疲惫这点来看,肯定没有完全恢复。由于并没有消耗在战斗上,我想应该还绰有余裕。
  这次,我们要去帮助帕库斯。虽然我认为死神是自己人,但不清楚会发生什么状况。
  还是保持警戒吧。

  王都拉塔基亚已遭到封锁。
  入口大门深锁,城墙上方站着疑似叛乱军的士兵。
  城墙外面,则有许多人因为城门封闭而感到不知所措。
  商人、冒险者以及佣兵,而且还有本国的士兵在此搭起了帐篷。
  他们这些人可能来自其他城镇,又或者是在起义时担任外侧警备工作吧。
 「看来直到事情了结之前,对方不打算让任何人进去妨碍呢。」
 「表示帕库斯目前还活着吗?」
  自从政变爆发后过了十天左右,王城似乎还没有遭到攻陷。
  虽然不知道双方的战力差距到什么程度,但撑得意外地久呢。也对,毕竟有七大列强坐镇,想来也是应该。再不然就是帕库斯其实已经死了,可能是因为其它理由而锁起大门。
  我们以不被他们发现为前提移动。一旦被人认出札诺巴是王子的话势必会引起骚动,那样一来也会被杰伊德将军底下的士兵发现。考虑到对方认为札诺巴站在帕库斯这边,还是别被发现比较妥当。
  虽说也有想过从正面杀入敌阵,但最后还是作罢。
 「……师傅,秘密通道位于河川旁边。」
  我们顺着札诺巴这句话,沿着无人的河边前进。
  河边相当闲静。
  鱼群在平缓的水流中闪闪发光,犹如鸭子般的鸟类在水面上游泳。是幅无法想像旁边正身处战火之中的景致。真不知战争与和平的界线究竟在哪。
 「就是那个。」
  我们沿着河边移动之后,发现了一间水车小屋。
  我在那关掉了魔导铠的动力。
 「在水车小屋的某处,应该有通往地下的通道。」
  札诺巴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但脸色却很苍白。
  晕车虽然可以靠治愈魔术暂时缓解不舒服的感觉,但无法连流失的体力一并恢复。
 「是不是稍微休息一会比较好?」
 「不,现在说不定正处于刻不容缓的状况。立刻冲进秘道吧。」
  无法得知王城里面处于什么状况。
  这个水车小屋或许会成为最后的休息站。
  如果要穿过地下通道的话,应该也没办法用「一式」了吧。希望能尽可能做好万全准备。
  尽管魔力没办法完全恢复,但至少也要先恢复札诺巴与洛琪希的体力。
 「札诺巴,冷静点。我们最好先暂时在这里休息,调整好呼吸。毕竟你和洛琪希的脸色都很差,而且我也想恢复魔力。」
 「唔……」
 「有句俗说说,欲速则不达。」
 「虽然没听过这句话……明白了。」
  札诺巴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
  太好了。毕竟疲劳可是会导致身体在紧要关头变迟钝。
 「在那之前,还是先确认一下这里是否真的有通道吧。」
 「喔喔,的确。」
  因为洛琪希这句话,我们确认了水车小屋内部。
  水车小屋里面堆满了木箱以及木桶。就像是储藏室一样。我和札诺巴一边把那些东西移开,一边来回敲打地板以及墙壁。
  于是,就像是被隐藏在木箱底部那般,在水车小屋的角落发现了那个。
  是金属制的板子。也可以说是门,但没看到类似门把的物体。
 「就是这个吗?」
 「不,先别惊慌。说不定是仓库还是其他东西。」
  我脱口说出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同时调查这扇门。
  没有类似钥匙孔或是门把的物品。该怎么样打开才好?
  既然是逃脱用的通道,就算设计成从外侧无法进入的话也很正常。想必是以从内侧推开为前提设计的吧。
 「札诺巴,把这撬开。」
 「哼!」
  札诺巴用蛮力把金属板扳开后,下方出现了纵向洞穴,可以看到一座梯子。
  我用火魔术照亮里面,然后在大约数公尺下方看到了底部。也顺便发现有个往首都方向延伸过去的横向洞穴。但是,依然不能否定是地下储藏库的可能性。
  我姑且下去查看之后,试着照亮了横向洞穴的深处。
  前方深处并没有摆放任何东西。只有一条无限延伸的狭窄通道。
  看起来实在不可能是地板底下的收纳空间。
 「觉得如何?」
 「应该没错。」
 「那么,我们就休息吧。」
 「嗯。」

★ ★ ★

  休息了大约三小时左右之后,我回了马车一趟,换上了二式改魔导铠。
  照那个洞穴的大小来看,一式没办法通过。
  就算是二式改,只要不与七大列强战斗,应该也能充分发挥它的性能,但是一想到这条通道的前方有「死神」等着,依然会稍稍感到不安。
  话虽如此,如果要勉强穿一式过去,就有可能得从正面突破城墙。那么做是也未尝不可啦,但至少札诺巴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通道狭窄到仅能勉强让人擦肩而过,也没有任何用来照明的道具。
  因此我使用灯之精灵的卷轴照亮周围。
  通道昏暗,而且空无一物。会让人觉得是单纯为了移动所打造的路。
  我们以札诺巴、我,再来是洛琪希的顺序在通道移动。
 「在狭窄的通道移动,会让我想起讨厌的回忆。」
  洛琪希在后面喃喃自语。
  虽然我试图回应,却想不到适当的话语,因此只轻声地回了一句「这样啊」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后来,每个人都默不吭声地在阴暗的通道中移动。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吧。
  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门。
  那道门就像是一整片金属板,没有门把。和在水车小屋看到的那个十分相像。果然也是只能从另一边打开吧。
 「唔!」
  札诺巴将指尖插进门与墙壁之间的隙缝,像是用扯的那样把门给打开了。
  幸好有让他走在前面。
 「喔……这是……」
  可是,打开门之后,札诺巴发出了难以理解的声音。
  我想说出了什么事而窥视前方,发现通道被类似沙土的东西掩埋了起来。此路不通。
  不过,在路上也没有类似岔路的地方。也就是说……
 「是因为地震崩塌了吗……也有可能是因为杰伊德将军知道这个秘道的存在,事先把出口封起来了吧。」
  洛琪希从旁解说。
  嗯,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也有可能是帕库斯在发动政变时摧毁了这里。不管怎样,这样一来也搞清楚帕库斯之所以没有逃走的理由之一了。
 「师傅,您有办法处理这层沙土吗?」
 「……好吧,我试试看。」
  我和札诺巴交换位置。
  别看我这样,事务所地下的巢穴可不是白挖的喔。控制沙土对我来说是驾轻就熟。
  一边把周围的墙壁以及天花板用魔术固定,同时压缩泥土来减少体积。就像是用岩石做出导管那种感觉。虽说这次是临时凑合着用,依然得确保不会崩塌的强度。关于这部分的魔力控制也已经很习惯了。
  大约经过一个小时左右,传出了土石松动的声音。开出了一条道路。
  以距离来说顶多五公尺左右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至少要是不靠魔术来挖掘,势必得耗费惊人的时间与劳力。

  后来又经过了一个小时。
  我们总共花了大约四个小时移动。正当不习惯步行的札诺巴开始露出疲态的时候,我们总算抵达了出口。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疑似地下室的场所。
  宽度大约三坪大。天花板与墙壁以石材整齐地堆砌而成。墙壁上还挂着类似烛台的物品。接着,在房间一隅有往上的楼梯。
  在这样的房间角落有道暗门。
  我立刻发现这里就是西隆王国的王城。
  毕竟这房间我有印象。应该说之前曾在这住过一阵子。
 「……札诺巴,这里该不会是……」
 「嗯,是本王子与师傅初次相遇的场所呢。」
  回忆中的场所……用这种讲法听起来似乎很美,但就是我遭到帕库斯欺骗被关进结界的地方。
  以前还以为这房间空无一物,原来是用来逃脱的地方啊。
  怪不得会有莫名其妙的机关,还有魔法阵用的装置什么的。
  虽然现在好像已经没有结界了……
 「真怀念啊。在与那尊人偶的制作者相遇时,本王子还深信不疑,认为今天这个日子就是人生的最高峰。作梦也没想到之后竟然还会有更加幸福的每一天。」
 「待会儿再沉浸在感伤里面吧。」
  札诺巴说着跟纪录片节目的访谈没两样的台词,我催促他继续前进。
  我们爬上楼梯,移动到走廊。
  城内鸦雀无声。在穿越地下通道时太阳好像已经下山,窗外一片昏暗。
  或许是因为女仆们也不在了吧,走廊没有任何照明设备。
  这股寂静犹如深夜的医院。帕库斯的部下应该是聚集在外面吧。
 「帕库斯会在哪呢?」
 「恐怕是在父王的房间吧。」
  父王的房间……也就是国王陛下的寝室吗?
  札诺巴就这样走在前方带着我们移动。虽然是自己了若指掌的家中,但他似乎没有特别感到怀念,走路时专心地盯着前方。
  我们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啊。」
  洛琪希突然停下脚步。
  在某间房间前面突如其来地这么做。
 「怎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到以前授予我的房间就是这里。」
  那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里面没有任何人。只有平凡无奇的床以及桌子。
  想必房间的主人是慌张逃跑的吧。床凌乱不堪,桌子和地板也乱七八糟。
  在洛琪希离开之后,应该有转交给别人使用吧。感到一股莫名的生活感。
  虽然现在是其他人的房间,但洛琪希一想到以前也曾住过这里,难免会涌起一阵莫名的感慨吧。
  就像我在艾莉丝那边担任家庭教师时住的地方吗……
 「师傅、洛琪希小姐,怎么了吗?」
 「不,洛琪希看到自己以前的房间后觉得有点感伤……」
 「不是才刚说等之后再感伤的吗……」
  札诺巴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走回来。接着看着房间「嗯」了一声,再望向洛琪希。
 「洛琪希小姐使用过的房间,应该是隔壁那间啊。」
 「咦?」
  洛琪希一脸惊慌地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然后,对比了一下刚才所看的房间,并环视走廊,然后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满脸通红。
 「太……太暗所以搞错了。」
  该死的札诺巴。
  竟然害洛琪希丢脸,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家伙!只要洛琪希说是黑色,就算是白色物体也跟黑暗物质同义啊!
 「师傅,您为何要踩本王子的脚?」
 「因为脚稍微滑了一下。」
 「本王子明白师傅有多么敬爱洛琪希小姐,但是看着不对的地方伤感也没有意义啊……」
  确实是这样。
  我就饶过你的脚吧。
  不过呢,听到洛琪希曾在这一带生活,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要是当初没有发生转移事件,洛琪希会不会就这样定居在西隆王国呢?
 「我们快赶路吧。」
  听到洛琪希这句话后,我们离开了现场。

  结果我们在城里没遇上任何人。
  没有人在。不知为何谁都不在。或许是因为这样,札诺巴变得莫名聒噪。
 「这座城的正面玄关位于二楼。外来宾客全都是从二楼进城。三楼则设有内政用的──」
  他以平淡的语气介绍这座城。
  一楼是士兵与佣人的生活区域。
  二楼有大厅和晋见之间与客房之类的各种外交用设施。
  三楼是会议室与值勤室这类的各种内政用设施,也有一路延伸到防卫用的城墙、主塔的走廊等等。
  四楼是王子及公主的居住区。也包含禁卫队的办公室。
  然后,五楼是国王的寝室。
  不过,不管一楼、二楼甚至是三楼……都是空无一人。
  我爬上四楼时看了一下窗外。可以知道王城周围燃烧着篝火,叛乱军正包围着这里。
  但是,没有发现帕库斯部下的身影。也没有正在战斗的气息。
  看不见任何人影。感觉并非只是因为太暗而看不清楚。
  而是这座城堡根本没人。
 「……」
  札诺巴似乎也察觉到这异样的状况,当我们走上四楼时便猛然停止了对话。
  他的表情也显得很僵硬。
  这座城里肯定出了什么事。我确切地有了这样的预感,同时走上最后的楼梯。

  再来是五楼。位于建筑物最顶层的这里可说是天守阁。
  此处设有国王的寝室,在价值与格式方面,是这国家最贵也最高的房间。
 「…………」
  而在入口处,门的前方──那家伙就在那里。
  死神蓝道夫・马利安。
  门口不知为何摆了一张椅子,他像是在休息似的以前倾姿势坐着。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掌在身前交握,微微歪着脖子。单眼被眼罩遮住,以活像骷髅的脸庞朝向这边。
 「为什么,这个国家的国王,要把寝室盖在这么高的地方呢?」
  他一看到我们,就突然说出了这种话。
 「把寝室盖在这种地方,分明只是自找麻烦。若是要处理政务,每次下楼肯定也很麻烦。要送伙食也是,从一楼的厨房端到这里来,想必也多少会凉掉。要是上了年纪腰腿无力的话,爬上爬下也得费一番工夫。一旦发生火灾什么的,说不定还会来不及逃跑呢。」
  他歪着憔悴的脸庞,在望着这边的同时喃喃自语。
  虽然姿势看起来就像是个一般的倦怠老伯,但不知为何背脊却感到一阵发麻。
 「是我的话,就会盖在一楼。这样就能俐落地处理政务,也能吃到热腾腾的料理。要出门去哪也很简单……不过会这么想,也是因为我是平民吧。」
  蓝道夫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同时咿嘻嘻地笑了。
  那张犹如骷髅头的笑容,让洛琪希不禁咽下了口水。
 「不过,确实也有优点喔。一旦得像这样据守在城里,这里就是最为安全的。毕竟这座城堡用了大量的抗魔砖打造,对于防御远方而来的魔术有卓越的效果。各个楼层也设有防卫据点,要攻上顶层绝非易事。所以这里,是作战时用的城堡呢。」
  蓝道夫到底想说什么?
  他只是单纯坐在那里。是不是直接从他身旁走过也行?不过老实说,我根本不想靠近这家伙一步。
 「蓝道夫先生。」
  当我在迷惘的时候,札诺巴毫不犹豫地走向前方。
  蓝道夫依旧没改变这不敬的姿势,朝札诺巴投以微笑。
  在暗夜中微笑的骸骨。令人很不舒服。
 「您似乎气色颇佳,札诺巴殿下。专程来到这种地方,请问有何指教?」
 「关于这座城的状况,你知道些什么吗?」
 「是的,当然,我当然知道。」
  蓝道夫一边这样回应,一边拿下了眼罩。出现的是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瞳眸。
  瞳眸的部分,浮现着犹如星星的图案。
  是魔眼。
 「我奉陛下指示,使用这『空绝眼』的力量,在王城周边张开了屏障。归功于这股力量,敌军目前仍是一筹莫展。」
  是我不知道的魔眼。奥尔斯帝德并没有提及有关这个魔眼的存在。
  那个人老是不告诉我重要的情报。不过,既然他戴着眼罩,意思是他没有办法控制喽?不用提醒我留意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其他人呢?」
 「每个人不是被杀,就是逃之夭夭。」
 「……那么,陛下人在何处?」
 「在这里面。」
 「这样啊,嗯,守护陛下,辛苦你了。」
  札诺巴这样说着,同时试图从蓝道夫身旁过去。
  但是,蓝道夫却摊开交握的双手,阻止他的行动。
 「为何阻止本王子?」
 「陛下有令,不准让任何人通过。」
 「但是本王子有急事禀报。」
 「就算是急事也一样,陛下现在非常忙碌。」
  他说很忙,是在搞什么啊?在这种地方又没有部下,还有什么好忙的?
 「快让开。本王子,是为了拯救陛下而来。」
 「陛下似乎没有离开这座城的打算。」
 「……」
  态度模糊不清。
  蓝道夫简直像是在隐瞒什么似的持续这番问答,似乎让札诺巴也焦躁了起来。
 「本王子要直接和陛下谈话!」
  当札诺巴打算蛮横地走向前方时,蓝道夫挺起身子。
  看起来十分轻盈。
  仿佛只有脸飘浮在半空中似的,是种毫无存在感的起身方式。
 「哎呀,请等一下。陛下现在正感到非常心痛。」
 「心痛?」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堡下方的状况。既能看见在城墙内侧露出敌意瞪视这边的士兵,也能看见慢慢聚集在城墙外侧的士兵,丝毫不打算拯救国王,只是静静在那观望……」
  蓝道夫这样说着,同时把视线移向我们的身后。
  我不假思索地回头望去,的确,从楼梯平台上的巨大窗户另一侧,清楚地映出目前首都的状况。
  包围王城的叛乱军,以及驻扎在城墙外侧,被挡在门外的士兵。的确,从这里往外看的话,看起来或许就像是明明聚集起来了,却丝毫不打算对叛乱军发动攻击。
  不过,那些集团大部分是商人、冒险者,或者只是普通的旅行者。
  自然不可能会伸出援手。
 「直到陛下的心平静下来为止,我不会从这里移开一步。」
 「那陛下何时会平静下来?」
 「这个嘛……何时才会平静下来呢?我认为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
 「够了,和你对话根本没完没了!」
  札诺巴把手放到始终做出暧昧回应的蓝道夫肩上,粗鲁地将他推开──
 「唔喔喔喔!」
  札诺巴反而就这样被推了出去。
  他猛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后脑勺用力撞上了墙壁,墙壁应声碎裂。
 「很抱歉,我只会说这种陈腐的台词……但我不会让你们通过这里。要是想过去,就请打倒我再说吧。」
  蓝道夫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手按在腰间的剑鞘。在一片昏暗之中,可以看见闪着绿光的剑刃。
  那肯定也是魔剑吧。
  啊,糟糕。这可不成。我连一式也没带来,真要打起来可不成。
 「札诺巴,冷静点,在这里开打会很危险。」
 「可是师傅……」
  从刚才那番话听来,蓝道夫只是在保护帕库斯而已。
  札诺巴也是为了保护帕库斯而来的,彼此应该不是敌人才对。
  虽说蓝道夫若是人神的使徒,事情自然另当别论,但这个可能性很低。
  如果是为了要杀我的陷阱,也实在过于大费周章。再者,如果目的是杀死帕库斯,让共和国无法建立的话,死神应该会在更早的阶段就动手。讲白一点,在王龙王国时就该动手了。
  不过,我还是姑且先问问看吧。
 「蓝道夫先生,既然你说要等的话我们就等……但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向你请教,可以吗?」
 「什么事呢?」
 「请问,你知道名为人神的存在吗?」
  蓝道夫咧嘴笑了。是很适合这城堡气氛的,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笑容。
 「是的,我当然知道。那又怎么了?」
  蓝道夫边咯咯笑着边如此说道。他说出来了。
  这样就构成战斗的理由了。
  这家伙是人神的使徒,是遵照人神的意图才会在这里。
  尽管我不清楚他有什么意图,但是造成这个状况的是这家伙。照这状况发展下去,将会促成对人神有利的某种结果。
  那么,这家伙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就非得打倒不可。我涌起这样的想法。
  杀气也释放出来了。
 「哦,到头来,还是要打吗?」

  蓝道夫拔出佩剑。
  剑刃发出绿色光芒,照耀着阴暗的走廊。
  像是受这个动作牵引那般,札诺巴举起了棍棒,洛琪希也拿起魔杖向着对手。
  于是,要开始了。以可说是自然而然的发展,就这样开始了。
  与七大列强的战斗。

第十话 「所有人都在白费工夫」

  战斗自然而然地展开了。
  尽管我不希望在没有「一式」的状态下战斗,但既然开始了就不能迷惘。
 「唔喔喔喔喔喔!」
  率先冲出去的是札诺巴。
  对手虽然是七大列强,但札诺巴完全无视这个事实。没有任何技术,只是笔直地往前奔驰,朝对方使出笨拙的攻击。
  棍棒发出划开空气的声音直逼死神。
 「哎呀。」
  死神游刃有余地回避攻击。但是,我已经预见札诺巴的攻击不会命中。
  札诺巴的攻击是一击必杀。
  一旦命中的话就是爆击,但命中的可能性奇低无比。而设法让那家伙的攻击命中,就是我的工作。
  我已经在死神会回避的场所设置了泥沼。
 「哎呀?」
  死神的脚陷入泥沼,身体失去平衡。
 「『冰击Ice Smash』!」
  这时,洛琪希发出魔术顺势追击。死神情急之下以剑弹开魔术,但身体姿势变得更加不稳。札诺巴像是要趁胜追击似的再次出手。
  这是连不死魔王都会动弹不得的怪力。以这股力量进行殴打,会毫不留情地在走廊地板开出一个洞。
  该说不愧是死神吗,尽管他失去平衡,依然闪开了这次攻击。
  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无法转守为攻。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脚底也没有踩在地面。剑尖没有对着敌人,左手以手肘撑住地面。
  死神的脸上满是惊愕的神色。
 「怎么会,不应该是这样的……」
  听到这句低语,我确信可以打倒他。于是向洛琪希使了眼色,往前踏出一步。
  札诺巴也逼近死神,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我将双手朝向死神,并灌注魔力。札诺巴的攻击要是打中自然最好。要是没打中的话,我就用预知眼掌握回避方向,朝该处击发电击Electric。趁他麻痹的时候,再用左手的魔道具轰炸岩砲弹了结他。
  若是连这波攻势都被他回避,就让洛琪希再次牵制来扰乱他的平衡,一直持续到命中为止。
  尽管没有事前沟通过,却形成了必杀的连续攻击。
  那家伙已是瓮中之鳖。
 「唔!」
  札诺巴朝死神挥出一击。
  但是,我却目睹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死神竟然接住了。把札诺巴的怪力。赤手空拳,接住了棍棒。好惊人的臂力。七大列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但是也到此为止。我的眼睛清楚捕捉到他挡下攻击的那只手骨折。将军了。
 「札诺巴,闪开!」
  听到我的呐喊,札诺巴像弹开一样往侧面跳开。
  我的右手窜出紫电。闪电在空中发出劈啪一声,吞没了死神。
  直击。
  就算斗气能防御电击,依然会遭到麻痹。死神全身僵硬,猛然倒地。活像骸骨的长相朝着这边。表情看起来还没理解出了什么事。
  最后一击。
  我在左臂零件注入魔力,准备发射岩砲弹。
 「『散弹枪・射击Shotgun Trigger』!」
  据说有着王级,甚至帝级威力的岩砲弹千百成群奔向死神。岩砲弹是连奥尔斯帝德也认同的,我能使出的最强必杀技。一旦命中,这股威力甚至连奥尔斯帝德都会负伤。
  这个姿势,这个时间点。就算是死神也不可能回避,一旦命中肯定是重伤。
  赢了。
 「………………咦?」
  当我这么想的下一瞬间。
  岩砲弹凭空消失。在空中变成细沙,落到了死神身上。
  无法理解。
 「喔喔,您来救了我啊!死神大人!」
  蓝道夫这样说着,并望向我的后方。
 「!」
  援军?死神?那刚才战斗的是?
  一开始自我介绍时就被误导了?
  我仓皇地转头望去。
  在那里──

  没有人。

  只有被月夜映照的楼梯。
 「鲁迪!」
  听见洛琪希的叫声时,我就被撞飞了。
  腰部附近可以看见蓝色头发。撞飞我的人是洛琪希。
  为什么?在思考这个疑问之前,我已在空中改变姿势抱住洛琪希。
  以背部摔下了楼梯,魔导铠发出锵的一声。
  没有受到损伤。
 「咦……」
  我以仰躺姿势抬头看着楼梯上方。看到还没搞清楚出了什么事的札诺巴,以及动作已是挥完剑后的「死神」。
  死神还站着,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不是用电击麻痹他了吗?他刚才不是失去平衡了吗?
  奇怪,为什么?
 「鲁迪乌斯先生,死神可是随时都站在你的身后喔。」
  绰有余裕的表情,游刃有余的发言。这才总算让我理解了状况。是演技。
  因为电击而遭到麻痹也好,失去平衡也罢,都是故意的。
  都是为了让我转向背后……
  啊啊,可恶,奥尔斯帝德不是早跟我说过,蓝道夫会用这种方法战斗了吗!
  话又说回来,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岩砲弹凭空消失。那就是那家伙魔眼的力量吗……?
  不对,我有印象。
  那是在和魔石多头龙Manatite Hydra战斗时同样的现象。
  也就是说……
 「是吸魔石吗?」
 「哎呀,想不到一次就被识破了啊……果然名不虚传呢。」
  死神这样说着,并张开了手掌。
  在皮制护手的掌心部分,镶嵌着吸魔石。虽然刚才没有注意到,但就是用那个吸收的吧。我没听说他还有这招啊……是说,那颗吸魔石,该不会就是我们从贝卡利特带回来的吧……如果是王龙王国的骑士,就算收集到那类装备也没不奇怪。而且,也可以说明奥尔斯帝德为何对这件事不知情。
  算了。
  是稍微大意了没错,但我原本就不认为能这么简单就胜过七大列强。虽说魔术无效的话战斗起来会绑手绑脚,但我知道吸魔石的特性。吸魔石要将手朝向魔术的方向,注入魔力之后才能发动。换句话说,只要别面对手掌就好。
  要绕到背后吗?
  在狭窄的平台是有点困难……
  不过,既然有三个人,应该没有办不到的事。
  目前看起来吸魔石只有一颗。只要我和洛琪希从前后同时施放魔术,再由札诺巴趁机进行追击的话……
  不,想必没那么简单。但万一不行的话,再试其他方法就好。
  Try and Error。一直持续到打倒他为止。
 「洛琪希,麻烦你绕到札诺巴后方。」
 「……」
  没有回应。话说回来,洛琪希从刚才开始就动也不动。
  手上湿湿的。在肩头附近有一种奇怪的触感。
 「……嗯?」
  这是什么?好红。
 「洛琪希……等等……不会吧?」
  洛琪希的长袍被切开,红色的鲜血自底下流出。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昔日的场景,就像是走马灯般地浮现在眼前。因为把我撞飞而死去的男人的身影。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那个男人。保罗。在最后向我伸出手的,保罗……就像保罗一样。
  洛琪希……!怎么会,咦?骗人的吧?
 「这不是真的!洛琪希!」
 「……这是真的,所以请不要碰到伤口,会痛的。」
  回过神来,洛琪希正以没好气的眼神注视着我。
 「啊,是。」
  看来她没事。我一放开洛琪希,就听到她低声咏唱治愈魔术,治好了伤口。
  松了口气。这对心脏很不好。
 「哎呀?我记得应该造成了致命伤才对啊……」
  死神把手抵在下巴,一脸不可置信地歪头表示不解。
  尽管他说的话令人不寒而栗,但洛琪希就像这样,活得好好的。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
  他似乎以为自己收拾了洛琪希,真遗憾啊。结果只是让我的寿命缩短了而已呢。好啦,重新来过吧。
 「嗯?」
  就在这时,洛琪希的脖子传出了碎裂的声音。
  仔细一看,出发前交给她的项链产生裂痕,转眼间碎成一地。
  紧接着,是她的手指。戴在上面的戒指也应声碎裂。
 「…………」
  我记得那些是……
 「能代替使用者受到一次致命伤的魔力附加品」,以及「会张开能防御物理攻击结界的魔力附加品」。
 「喔,是因为那些吗……难~怪。」
  我打了冷颤。
  背脊窜起一股寒气,仿佛被人狠狠插进冰柱一样。从死神身上感受到一股压力,就像是一阵强风从他身上吹来那般。
  我知道这阵风。是胆怯之风。
  就算知道也止不住害怕。我不假思索地紧紧抱住洛琪希。
 「鲁……鲁迪……?」
  不行了。到此为止了。我能预测的状况只到这一步。那个项链,是我事先准备好的道具。
  所以不是运气。到这里为止,还在预期的范围之内。
  不过,之后该怎么办?
  面对能够一击就致人于死的对手。
  Try and Error?面对这样的对手,是能有几次尝试的机会?没办法接关。因为刚才用掉了。再继续和这家伙厮杀肯定有人会死。
  再说了,我为什么要从正面挑战七大列强啊?
  奥尔斯帝德不是也说过了吗?没有魔导铠的话别和他打接近战。
  没错,打从一开始就该遵照指示。不该这么做才对。
 「札诺巴!不行!撤退吧!」
 「师傅!」
 「我们赢不了这家伙!先回去拿一式过来再战!」
  札诺巴举着棍棒并向后退了两步。再透过肩膀望向我这边。
 「不不不,我们战得可说是难分轩轾喔。尤其是刚才那招,实在好险啊。要是再来一次的话,我可没有自信能全部挡下呢。毕竟我可是连杀手锏都用上了……」
  死神喃喃低语。
  刚才确实感觉有机会赢他。
  但是,他绝对是在撒谎。奥尔斯帝德也说过,那家伙会诱导别人。引诱人攻击,引诱人防御。
  刚才说的那番话肯定也是这样。
  不对,难道说是真的?他没有使用传说中的幻惑剑,而是真心这么说的?
  毕竟刚才那种讲法实在太过刻意。乍看之下是诱导,但其实是……
  够了!
  这家伙说的话没半句可信。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现在的我打不赢死神。这个认知,转眼之间就深深烙印在我的内心。
  然而,札诺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那么,请师傅在旁边看着吧。就算只有一个人,本王子也要战斗、突破,见上弟弟一面!」
  札诺巴往前突进。
  在我的眼中,那就像是慢动作一样。
  时间缓慢,声音消失,世界褪色。
  一步、两步向前奔驰的札诺巴。
  在预知眼的世界,死神已经展开行动。速度快到让人觉得刚才为止的笨拙动作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眼睛跟不上。是我的动态视力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
  时间恢复。
  剑光一闪。
 「札诺巴!」
  斩击从札诺巴侧腹切入,再朝肩头砍了出去。
  是逆袈裟斩。铠甲彻底碎裂,札诺巴整个人被打上天空,顺势撞上天花板,再直接掉在我的眼前。还没有听见声音。一切就仿佛是在梦中发生。
 「呼……呼……」
  心跳非常剧烈。
  他没事吗?铠甲支离破碎。厚重的胸甲以及肩甲部分就像玻璃那般碎裂。
  到底是释放了什么样的斩击,才能把金属变成这副惨状?完全无法判断。
 「奥义『碎铠断』没有手感……」
  死神的这句话,让声音重新回到世界。
  没错,的确,仔细一看,札诺巴的身体毫发无伤。尽管铠甲底下的束衣被砍断,但皮肤上顶多只有瘀青。
 「呜……唔……」
  札诺巴边发出呻吟边挺起上半身,瞪视站在楼梯上的死神。
 「不愧是神子,果然砍不断吗?」
  死神脸上挂着犹如骸骨般的微笑,俯视着我们。
  然后,他缓缓把剑收回剑鞘。
 「不过,我不是剑神,并不会拘泥在剑术上面……我记得火魔术对你有效是吧?我从帕库斯陛下那边耳闻过这样的情报。」
  啊,这家伙也会使用魔术吗?
  不过,札诺巴身上穿的铠甲能将火焰无效化……不,没办法。都碎成这副德性了,怎么想也不可能发挥效果。
 「……」
  札诺巴站了起来。
  难道他还想继续战斗吗?他捡起棍棒,把脚踩在楼梯上。
  洛琪希也慢慢挺起身子。
  就像是要保护我似的,她往前踏出一步,为了支援札诺巴而举起魔杖。
  我也站了起来。
  札诺巴很顽固。他说不定会战到至死方休。当然,我不能让他被杀。
  洛琪希也是。
  要是她死了的话我就会死。精神上会彻底死亡。
 「还要再打吗?」
  蓝道夫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们。没有特别摆出任何架式,也没有咏唱魔术。站姿看起来游刃有余。看样子,他似乎不打算主动对我们发动攻势。
  可恶!什么战得难分轩轾啊!
  我甚至还觉得他对我们手下留情。那家伙无效化我的岩砲弹。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有把魔术无效化的手段。但他却没这么做,而是用其他魔术诱导我的行动。
  说不定,他还藏了其他的拿手绝活。
  奥尔斯帝德是怎么说的?该攻的时候要守,该守的时候就攻?
  意思是我现在会这么想,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喽?
  搞不懂。我不明白该怎么行动才好,完全陷入对手的计策之中。
  失去了项链,也失去了铠甲。摸不透对手真正的实力,「二式改」也不见得能挡下那家伙的攻击。
  不行了。不管怎么想都无计可施。必须先暂时撤退才行。
  札诺巴该怎么办?
  说服他吧。如果讲不听的话就从后面攻击把他打晕,然后再回到一式那边,穿上后再回来战斗。
 「札诺巴,现在你应该懂了吧?直线朝他攻击也只会被杀而已。」
 「可是,师傅。帕库斯他……」
 「死神还在等待,表示应该还有时间。我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札诺巴的动作看起来很迷惘。他似乎也领悟到我们赢不了那家伙。
 「各位要回去了吗?不过,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陛下那边应该就快要结束了喔。」
  这是陷阱。没有听的必要。
 「嗯,我们之后再重新来过。」
  问题在于他愿不愿意放我们逃跑。
 「我为不分青红皂白就袭击你一事赔罪。所以,这次可以先请你放过我们吗?」
  摆出卑躬屈膝的态度,同时调整呼吸并观察状况。再来就一边战斗一边循着刚才过来的路线逃跑,一路逃回魔导铠那边。到那边再重新开打。如果他没追过来的话当然也行。
 「噢,是没什么关系啦……」
  啊,可以吗?总觉得意外干脆啊。
  实在无法看穿死神的意图。这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死神先生,请问你从人神那边收到了什么指示?」
 「没有,并没收到任何指示。毕竟我根本没见过他。」
  咦?
 「可是,刚才,你说知道……」
 「因为我的亲戚从前似乎见过他,所以我听过这个名字……但也就这样而已。我自己从来没见过人神,也没有和他说过话。」
  这是哪招?
 「换句话说,你不是人神的使徒?」
 「虽然我不清楚你说的使徒是什么……但确实如此。」
  我太早下定论了吗!啊啊,可恶!最近根本一直在做白工啊!
 「意思是,你不是帕库斯王的敌人?」
 「是的。我一~直,都站在帕库斯王与班妮狄克特王妃这边。毕竟愿意称赞我做的料理的,也只有他们两位呢……」
 「换句话说,你也不是因为房间里面正在进行某种奇怪的仪式,而为此争取时间?」
 「嗯……确实是不适合在小女孩的面前说出口的仪式没错。」
  死神这样说着,同时望向洛琪希。洛琪希被说是小女孩,摆出了无法释怀的表情。的确,她的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小孩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啊。所以不战斗也可以吗?
  是吗……那就道歉吧。毕竟是我太早下定论。
 「那实在是……非常抱歉。我们也并非帕库斯王的敌人。请容许我为突然袭击你一事郑重道歉。」
 「不会,我也没有好好说明清楚,不好意思。」
  反而被他低头道歉了。真是礼数周到……
  不对等等。搞不好现在的一来一往,其实也在死神的掌握之中。实际上他正在准备即死技巧,现在会像这样交谈是为了争取时间……虽然我想应该是不会有这种事啦……
  啊啊,乱七八糟的根本搞不懂。
  如果这就是死神的技俩,那我已经完全身陷其中。正在他的掌心跳着热情的探戈。
  就在这个时候。
 「哎呀?」
  死神突然放松了力气。
  不过我并没有松懈。不能让这家伙看到破绽。
 「似乎结束了。」
  是什么结束了?我们的命运吗?
 「哎呀,请不用那么提心吊胆。因为我也没有杀死各位的打算。」
 「……少说谎了,刚才不是还说了致命伤什么的吗?」
 「哈哈,的确……鲁迪乌斯先生,你真是会说笑呢。」
  被骸骨取笑了。刚才的回答是有哪里好笑了?
 「帕库斯王吩咐我,直到完事之前不准让任何人通过。既然事情已经办完,那道命令自然也结束了。」
  蓝道夫边如此说着,边把剑收回剑鞘。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在椅子上。
 「来,各位请进。」
  是陷阱吧?很有可能在露出背部的瞬间就被一刀砍成两半。
 「如果不想让我看到背后,不如我去其他地方吧?」
 「不,没有必要。就相信你吧。」
  札诺巴很有男子气概地这样说道,然后把棍棒摆回腰间。
  所以,我也卸下战意。
  就这样,自然而然开启的这场战斗,也顺其自然地宣告结束。

★ ★ ★

  王城最顶层,国王寝室。
  这里是极尽西隆王国一切奢华的最高级套房。墙壁上挂满壁画,也备有装饰着美丽雕刻的桌子。里面的房间,有张起码有五公尺宽,附有天蓬的巨大床舖。
  在凌乱的床单中心,一名蓝发少女正裹着毯子,静静地发出鼾声。
  是王妃班妮狄克特。由于衣服散落在周围,可以想见床舖里面的她正全身赤裸。
  另外,在房间里面也充满着一股我闻习惯的味道。
  是男女交欢时会发出的味道。也是啦,这种事的确不能在小女孩面前提起。
  代表直到刚才为止,帕库斯与王妃都在尽情求欢。明明国家面临到紧要关头,他们还真是悠哉啊。
  好啦,至于当事人帕库斯,他正站在露台上。
  他坐在露台的扶手上注视着外头。仿佛孩童般短小的手脚,硕大的头部。可说是与国王身分毫不相称的丑恶长相。身上衣服只有一条内裤,但经过一番锻炼的他,背后绝对无法以瘦弱来形容。
  另外,身上也有诸多伤痕。瘀伤的痕迹、刀伤。这一切仿佛在叙述着他至今为止的人生故事。
 「还想说怎么那么吵闹,原来是兄长大人来了啊。」
  帕库斯转头时,我瞬间打消了刚才觉得「悠哉」的感想。
  他的脸上满是倦容。他的脸上写满了放弃。而且,看起来非常冷静。
  蓝道夫说过,「陛下正在让内心平静下来」。想必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吧。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把该出来的东西放出来,借此沉淀心灵。
 「陛下,本王子前来救驾。来,请舍弃这座城堡,一同前往卡隆堡垒吧。」
  札诺巴走到露台前面,朝帕库斯伸出手。
  相对的,帕库斯看到那只手却是嗤之以鼻。
 「救驾?卡隆堡垒?在说什么啊你?」
 「此时应当要暂时把城堡交给敌军,在其他地方磨砺以须等待机会才是上策。只要有兵力的话,想必要重新夺回王城也是易如反掌。」
 「……然后,让这一切再度重演吗?」
  帕库斯看着札诺巴。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冷酷眼神。
  看到那个眼神,就算说这家伙才是死神我也能信服。
 「重演……是指?」
  札诺巴提出疑问。
  帕库斯对此却是哼笑一声。「反正你也不会懂的」,轻声地这样低喃之后,侧眼望向露台外面。
 「虽然看起来这样,但本王也是有努力过了。罢免了父王所任命的腐败大臣,并安排其他人。为了备战,也引入了佣兵。治安确实因此变差……但这也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着想。」
  帕库斯将背靠在露台的扶手上,用手指着札诺巴。
 「会允许兄长大人归国也是因为这样。会对兄长大人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也是因为这样。这些都是本王自己绞尽脑汁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老实说,本王虽然打从心底讨厌兄长大人,但也认同你身为神子的力量。」
 「本王子明白。陛下的苦心,已充分地传达给本人札诺巴。」
  札诺巴努力保持冷静说出了这番话。
  然而,这反倒激怒了帕库斯。他握紧拳头,以可憎的眼神瞪视札诺巴。
 「到底哪里传达给你了!本王的心情,根本没有传达给任何人!看啊,这个画面!」
  帕库斯以夸张的动作指向露台的另一侧。
  尽管叛乱军在城堡正下方升起篝火,镇上却没有一丝动静。
  城墙外侧,可以感觉到许多人的气息。他们烧着篝火,搭起了类似帐篷的东西。
  从这里放眼望去,仿佛首都正遭到大批军队包围。
 「明明有那么多的兵力,他们却丝毫没有镇压叛乱军的意思!」
 「不是这样的,陛下。那些几乎都并非士兵,只是一般百姓。而且还是一些来历不明的冒险者以及商人一伙。」
 「那又怎么样!本王遭到这个国家的一切排斥的事实依旧没有改变!」
  帕库斯把拳头敲在露台的扶手,奋力大喊。
  我只能不发一语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不能插嘴。必须由札诺巴来开口才行,我心中抱着这样的想法。
 「陛下,并不是这样。绝对不是所有人……」
 「哪里错了!现在不是也只有你们三个吗?你们明明可以带着大军过来的啊!却只有三个人!那边那两个,甚至还不是来帮助本王,只不过是你自己的护卫罢了吧!」
 「那是……」
  确实如此。我是反对来帮帕库斯的。说实话,西隆王国和帕库斯会变得怎样都跟我无关。我只是不希望札诺巴死去才跟来的。仅此而已。
 「没错!本王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无论付出多少努力,也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就算本王以为稍微拿出了一点成果,也会立刻事与愿违!白白浪费所有心血!每次都是这样!」
  帕库斯大声怒吼的同时,手接着指向洛琪希。
 「洛琪希!」
  被叫到名字,洛琪希顿时身体僵硬感到不知所措。
 「你还记得吗?以前那件事!」
 「咦?」
 「就是本王第一次学会中级魔术的那时!」
  洛琪希惊讶得瞪大双眼。
 「本王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学习!训练再训练!好不容易成功使出中级魔术的那时!你对本王摆出了什么反应!」
 「不……那个……」
  我以眼角余光瞥到洛琪希一脸慌张。
  她还记得这件事吗?还是说已经忘记了呢?这点我不得而知。
 「你叹气了啊!」
 「咦……」
 「对着欣喜地展现成果的本王,你竟然只是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
 「那声叹气就像是在说:『总算到这种程度了啊』,你知道这个反应,究竟伤得本王有多深吗!」
  洛琪希瞪大双眼,抿紧下唇。虽然有点出乎意料,难道她当时真的叹气了?
  那个洛琪希?那个每当我有进步就会夸奖我的洛琪希?
 「就算是这样!本王还是喜欢着你啊!在西隆之中,至少你还是愿意认同本王的人啊!所以后来,本王也为了吸引你的注意而不断努力!但还是不行!你总是心不在焉,根本没把本王放在眼里!还和不知名的男人以书信联络!这样有什么意义!既然努力也无法得到认同,那本王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思努力!而当本王不再努力之后,你竟然就果断放弃!用像是看着垃圾的眼神看着本王!之后的指导方式,就像是在表示反正本王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一样!到了最后,甚至像是对一切都腻了那样,离开了这个国家!」
  帕库斯粗暴地抓着自己的头。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当时的事吧,他眼睛充血,眼角也泛着泪水。
 「那……那件事……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我当时也……」
 「闭嘴!本王不想听你的借口!」
  洛琪希闭上了嘴巴。她的表情看得出来相当后悔。
  所谓的努力,是为了自己而做的。
  但是,我根本没有立场讲这种说教的话。
  至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得到了认可。只要努力就能拿出成果。虽说偶尔也会没得到成果,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拿出成果就能得到认可。
  所以,我没有对帕库斯说教的资格。
 「够了……实际上,本王就只有这种程度。」
  这时,帕库斯突然浑身脱力。
 「王龙的陛下将西隆王国赐给了本王,然而却成了这副惨状。不论是谁都不认同本王为王,不论是谁都不愿意追随本王。不仅如此,甚至还帮不知是否流着父王之血的人,打着旗号发动叛乱。王龙的陛下赏赐的骑士们,也已经在这场混乱中丧命。王龙的陛下,想必也对本王感到失望吧。」
  帕库斯露出自嘲的笑容,泪珠扑簌簌地从眼睛滴落。
 「结果,愿意认同本王的,也只有班妮狄克特,只有她愿意爱着真正的本王。虽然她话不多,却会竭尽全力地对本王绽放笑容。」
  帕库斯声嘶力竭的呐喊,似乎连楼下也听得一清二楚。
  在篝火之中,开始听见了群众鼓噪的声音。难道从下面也看得见帕库斯吗?
  帕库斯看着这些,一脸生厌地这样说道:
 「喂,兄长大人……本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清楚。只是,本王子认为将亲兄弟赶尽杀绝,是有点太过火了。」
 「也是啊。不过,要是其他兄长大人们还活着,肯定也会像这样发动叛乱吧。」
 「是……您说得没错。」
  但是,札诺巴这时却摇了头。
 「但是,不论是谁都会失败。只要加以反省,把经验活用在下次就行了!」
  札诺巴快活的声音响彻着最顶层。
  在这种时候也能发出这种声音的札诺巴,实在很了不起。
 「没办法的。毕竟本王不过就是这种货色,只会不断地让悲剧重演而已。」
  帕库斯缓缓摇头否定。他的举动与札诺巴十分相像。
  尽管两人的外表看起来截然不同,却唯独举动有着共通之处。
  帕库斯抬起头,然后望向我的后方。
 「蓝道夫。」
 「在。」
  吓我一跳。不知不觉间,蓝道夫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死神就在后面。对心脏很不好。
 「照之前说好的去做,拜托了。」
 「谨遵吩咐。」
 「很好。」
  之前说好的是指什么?难道说,又要和死神继续战斗了吗?如果是的话,这个位置很不妙。太近了。没有一式可用就已经很吃力了,少说也得拉开一些距离再打,否则我没有胜算。
  当我如此心想的,下一个瞬间──
  帕库斯俐落地翻过露台的扶手,跳了下去。

 「啊……」

  这里是五楼。掉下去了。咦?
  他跳下去了?
 「呜喔喔喔喔喔!」
  札诺巴冲了出去。
  尽管铁定来不及,他依旧伸出手冲了过去。
  他抓住扶手挺出身子,然后直接扯坏扶手,掉了下去。
 「札……札诺巴!」
  我慌张地转身,从房间飞奔而出。

  帕库斯死在庭院。
  札诺巴跪在地上,茫然若失地抱着他的尸骸。
 「啊啊,师傅,快用治愈魔术……」
  札诺巴以茫然的表情这样说道。我从怀里取出了治愈魔术的卷轴,然后贴在札诺巴身上。或许是因为从五楼摔了下来,这家伙身上也有跌打损伤。
 「不是本王子,快对帕库斯……」
 「……」
  我不发一语地摇头。
  帕库斯已经死了。
  想必是从头部着地吧,死状非常凄惨。希望他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这样啊……」
 「嗯,很遗憾。」
  没想到他会冷不防就跳下来。
  不过,或许他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这么做。周围尽是敌人,之所以不从城里脱逃,说不定也是因为他认为不管到哪,都不会有人站在自己这边。
  想必他已经为了这件事烦恼了好几天吧。
  结果,他领悟到自己当上国王是失败的一条路。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寻死。
 「师傅……」
  札诺巴就这样抱着帕库斯的尸骸,仰望着天空。
  可以看见以美丽满月为背景的城堡最顶层。
  没有国王的城堡。只是个空壳。

 「本王子到底做了什么啊……」
 「……」
 「难不成,本王子到头来根本只是白忙一场吗?」
 「没有那种事。你也以你的方式努力了。」
  只是,那份努力没能让帕库斯了解。
  帕库斯虽然说希望受到其他人的认同,可是他却没有认同札诺巴。
  嗯,说穿了,他感觉根本没把札诺巴放在眼里。
  就算是这样,只要再多花点时间,他应该就能够明白札诺巴的用心吧。
  帕库斯认同札诺巴的那一天,应该也会出现不是吗?
  虽然我认为帕库斯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但就算如此,我会不会总有一天也能够认同他呢?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不知道。」
  札诺巴沉默了一阵子。
  后来,像是突然想到一样,望向了我的脸。
 「难道说,这也是人神那家伙搞的鬼吗?」
  这次并没有搞清楚哪个部分是人神动的手脚。
  到头来也没有出现自称为使徒的家伙。
  但是,按照原本的历史,帕库斯会经过一番淬炼,将这个国家转型为共和国才对。但这个未来却消失了。如果人神与这次事件有关,那就是促成了阻止共和国诞生的这个结果。或许人神的目的,从头到尾就只是要帕库斯的命。那家伙看得见未来。他说不定知道就算不直接下手,只要将帕库斯的精神逼到绝境,他就会踏上自杀这条绝路。
  不,这样做也实在太拐弯抹角了……
  就算这次与人神没有任何关联。回头想想,我第一次就是因为人神的指示才来到这个国家。据奥尔斯帝德所说,将来的西隆共和国对人神来说似乎就等同于眼中钉一样。而当时的结果,导致帕库斯被送去王龙王国。
  那么,显然人神打从那时就在设法解决帕库斯了。
  太失策了。应该要更仔细思考才对。
  我或许是因为太讨厌帕库斯,所以才搞错了优先顺序。
 「或许是吧。」
 「这样啊。」
  札诺巴轻轻地让尸骸躺回地面。
  然后,缓缓地吐了口气。尽管表情看起来要哭了,却没有流下眼泪。
  如果是我,肯定会哭吧。
  札诺巴在最后,喃喃说了一句:
 「回去吧。」
  我不再多问,只是朝他点了头。

第十一话 「战后」

  我打算把帕库斯火葬。
  烧掉,掩埋起来。是这个世界共通的奠祭方式。
  然而,札诺巴却摇了摇头阻止了我。
  要是没有帕库斯的尸体,这场叛乱就不会结束。为了要平息国内的混乱,应该要把尸体留下才是,他以平淡的口吻这样说道。
  再怎么说也不该把一国之君的尸体交给叛乱军。尽管我是这么认为,但札诺巴却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魄力。最后我没有反驳,而是用水魔术将帕库斯的尸体清洗干净之后运到五楼。
  当我们爬上五楼之后,蓝道夫正背着班妮狄克特王妃,并提着大包行李。
  洛琪希正在协助她善后。
  她似乎受蓝道夫所托,帮全身赤裸的班妮狄克特穿上衣服,再用薄毯做出背架。从衣橱拿出衣服并塞进包包,默默地做着这样的流程。
 「陛下呢?」
  蓝道夫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
 「驾崩了。尸体就交给叛乱军,以便平息混乱。」
  札诺巴不带感情地如此回应。蓝道夫脸上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就像是在表示自己早已知道结果一样。
 「陛下嘱咐我,要带着王妃逃离这里,送回王龙王国。」
  帕库斯考虑自杀这件事,蓝道夫恐怕是知情的吧。
  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呢?我没有这么问的道理。
 「那么,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我们知道逃生出口的位置。」
 「是,札诺巴殿下……感谢您的体贴。」
  在极其简短的交谈之后,蓝道夫低下了头。不久前还在互相厮杀的蓝道夫要与我们同行。如果是平常的话,我肯定会提防他。认为这才是人神的陷阱,之后有最终决战在等着我们。不过,我明白不会变成那样。我知道蓝道夫不希望战斗。真是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七大列强第五位,「死神」蓝道夫・马利安。
  他有着我这种货色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强大,但是连这样的男人都隐约露出疲态。
  只不过,我和洛琪希也同样感到疲惫。就算有人在这里拜托「请跟蓝道夫战斗」,我肯定也会无力地摇头吧。
  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连札诺巴也始终闷不吭声。
  我们四个人……包含班妮狄克特在内的话应该是五个人,我们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过地下通道逃出了王城。
  回到水车小屋的那个时候,天色仍旧是一片黑暗,直到黎明之前还有相当久的时间。
  我放灯之精灵在黑暗中奔驰后,照亮了摆在水车小屋附近的魔导铠。
  到头来,除了移动以外也没让这个派上用场呢。
 「这个……莫非是斗神铠?」
  蓝道夫突然这样询问。
  他一脸茫然的表情抬头看着魔导铠。
 「不,这是我和札诺巴制作的决战用魔道具『魔导铠』。」
 「这样啊……要是你用上这个,那我说不定也危险了呢。」
 「这可难说啊。毕竟到头来,我依然没办法对付你的『幻惑剑』。」
  我说完这句话后,蓝道夫轻笑一声。
 「是啊,但我在使用前就被你们逼到绝境了呢。」
 「咦?」
 「光是那一波联手攻击就已经让我的身体遍体鳞伤,而且因为抵销了那波岩砲弹,使得我的魔力也几乎都耗尽了……」
  他这番话听起来很像是在安慰我。
  换句话说,当时蓝道夫绰有余裕的站姿才是幻惑剑吗?
  是因为我太过谨慎,要是在那时进攻的话就已经赢了……是吗?不过也没办法保证这是他的真心话……
  不对……不管怎样,我依旧只能叹气。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进行战斗。无论是输是赢,到头来都只是徒劳无功。总觉得更累人了……
 「话说,蓝道夫先生。你说过自己知道人神的事情对吧。」
  至少要趁没忘记前先问个清楚。
  光是知道人神,就是个贵重的人物。都走到这个地步,却还是让帕库斯死了。要是没有得到任何成果,也实在太没面子。
 「嗯,但我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可以姑且说一下你听过的内容吗?」
 「是没关系……也不过是我的亲戚在很久以前曾经借助人神的力量,和强大的敌人战斗过。」
 「强大的敌人是吗……?」
 「据说他为了保护自己的未婚妻,听从人神的提案窃取斗神铠,并穿上它来战斗。对手是当时被誉为最强的龙神拉普拉斯。结果他没有成功保护未婚妻,几乎是两败俱伤……」
  蓝道夫最后补了一句「很难以置信呢」,嘻嘻地笑了。
  不过,这件事我好像曾在哪听过。对了,记得奇希莉卡和奥尔斯帝德有说过。
  龙神和斗神曾战斗过什么的……
 「小时候,我经常在酒宴上听说这件事。虽然八成是虚构故事……但也归功于听着这些故事成长,所以我才会听过人神这个名字,仅此而已。」
  不,这是很贵重的情报。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这是有关人神以前的使徒的故事。
  虽然奥尔斯帝德应该已经知道了。
  但情报多少重复一些应该也没关系。
 「请问,那位亲戚的名字是?」
 「是比耶寇亚地区的魔王,巴迪冈迪。」
  啊。这个嘛,唔──这样的话,这个故事搞不好是空穴来风。
  那个魔王陛下是豪爽又随性的人。会编出这样的故事也没什么好奇怪。
  虽然我不认为奥尔斯帝德会说谎……不过,经常会有人把某人的武勇经历宣称为自己做过的嘛。
 「非常感谢你……」
  在最后的最后感到剧烈疲惫。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我竟然被这种东西折腾了这么久吗……唉。
  现在感觉就是什么都不要想,快回家好好睡一觉。仔细一想,今天整整一天都没有睡。
 「蓝道夫啊,你今后有何打算?」
  与我的对话结束之后,换成札诺巴向蓝道夫询问。
 「我会直接前往王龙王国。」
 「之后呢?」
 「在孩子出生之前保护王妃,教导生下来的孩子剑术、学问与料理。」
  他说出生,意思是班妮狄克特已经怀孕了吗?
  虽然从外观是看不太出来……
 「我希望让他在受到夸奖的环境中成长,所以说不定会栽培成一个有些任性的孩子呢。」
 「这样啊。」
  由班妮狄克特生下来,由蓝道夫扶养长大。说不定,班妮狄克特也明白帕库斯一心想寻死。和蓝道夫一样,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呢……我不会这么说。因为不可能没有阻止过。对此最无法释怀的,或许就是这两个人吧。
 「蓝道夫先生,最后可以再问一件事吗?」
  札诺巴像是突然想到似的抛出了一个疑问。
  在黑暗之中,骸骨般的脸庞歪了歪脑袋。
 「你为什么会如此死心塌地追随帕库斯?是因为王龙王国国王的命令吗?」
  蓝道夫微微笑了。
 「不是的。是因为我喜欢那位大人。」
 「是吗,那么请容本王子向你道谢。」
 「道谢……札诺巴殿下,你真是有趣的人呢。」
  蓝道夫维持淡淡的笑容,并转向我这边。
 「噢,对了,鲁迪乌斯大人。」
 「是?怎么了吗?」
 「还是别和人神扯上关系比较好喔。我亲戚也是这么说的,无论是作为敌人也好自己人也罢,最后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嗯……是啊。」
  太迟了。可以的话,希望他能在十年前就告诉我。
 「据说我的亲戚,好像也是因为和人神扯上关系,所以才吃尽苦头呢。」
  巴迪冈迪。这么说来,那家伙的口气听起来也像是知道人神。
  虽说我对他现在人在哪完全没有头绪……
 「那么各位,请多保重。」
 「蓝道夫先生也是。」
  蓝道夫最后与札诺巴互相握手,便转身离去。
  骸骨就此消失在黑夜之中。
 「……」
  后来,我们一行人没再交谈,回到了水车小屋,像烂泥般沉沉睡去。

★ ★ ★

  隔天,在中午时分清醒的我们回到了王都。
  王城已经遭到叛乱军占领,王城外头的集团也消失无踪。城门的封锁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解除了。
 「空绝眼」。我不清楚蓝道夫的魔眼究竟有什么效果,以什么样的原理阻止敌人进入王城。不过,或许是因为他离开了王城,又或是由于时间到了而失效了吧。
  可以看见遭到占领的王城飘出了类似煮饭时的白烟,能感觉到一股活力。
  想必他们就像前阵子的卡隆堡垒的士兵那般,正陶醉在胜利之中吧。
  能够感受到活力的,并不是只有王城。
  昏君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后将迎向光明的未来。
  这种朝气蓬勃的氛围并非只限定在王城,甚至笼罩了整个镇上。
  相反的,也有毫无活力的区域。
  就是城镇的广场。帕库斯的尸体被摆放在此处示众。他们似乎不打算对尸体表达敬意,让其保持赤裸,不知为何肩头处还有刀伤,全身都相当肮脏。
  伤口和脏污想必是事后才加的吧。
  或许是想塑造出是由叛乱军打倒的事实。
  杰伊德将军似乎正在宣称「帕库斯是愚蠢的暴君,本人所拥立的才是真正的王者」。算是一种宣传手法。
  实际上,帕库斯究竟是不是愚蠢的暴君,对于没受过政治教育的我来说难以判断。
  如果是以前的帕库斯确实是那样,但最近的帕库斯既没有特别愚昧,也不算是个暴君。不对,要是只针对将王族赶尽杀绝这件事来评论,称为暴君的确是毋庸置疑。
  然而,明明散播着这样的谣言,向帕库斯的尸体投掷石头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虽然没有理由敬爱他,但也不至于恨之入骨。
  基本上,帕库斯长期旅居他国,再加上在位期间过于短暂,说不定有许多人反而会觉得「结果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不感兴趣的人占了大多数。
  这就是他给人的印象。
 「……」
  看到这一幕的札诺巴,浑身震颤。他瞪大双眼,握紧拳头不断颤抖。
  我目睹了眼前的光景,也有某种心情油然而生。
  果然还是应该将他火葬才对,不应该将尸体交给叛乱军。毕竟占领王城的当下,他们应该也会认定自己赢了吧。
  不,真要说的话,其实我应该有办法救到帕库斯吧?
  虽然我没料到他会直接跳楼,但只要和札诺巴一起跳下去,在空中使用魔术的话,搞不好……算了吧。
  我根本就没思考过帕库斯会这么简单就跳下去。
  事到如今都太迟了。应该要在更早的阶段,就注意到他想自杀的念头才对。
  虽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本王子……是不是又犯下错误了呢?」
  当我埋头思考的时候,札诺巴喃喃说了一句。
  我并不了解他内心作何感想。札诺巴究竟有多认真地将帕库斯视为弟弟看待,这点我无从而知。然而,只要看表情就能明白,札诺巴对帕库斯确实抱着某种特殊的感情。
  在我所不知晓的过去,说不定曾发生过什么事。
 「很难说呢……不过,只要看到这幕,想反抗下一任国王的家伙自然会减少吧。国家……不就会变得安定了吗?」
  第十一王子。虽然我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但应该才三岁。
  这次叛乱不可能是那家伙下令。叫杰伊德的将军才是幕后黑手。
  过程合情合理。只是令人难以释怀。
 「……」
  结果,杰伊德将军才是人神的使徒吗?
  是不是应该杀掉他比较好?不过,假如他的目的是杀害帕库斯,那也为时已晚了。
  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也有可能已经不再是人神的使徒。
  算了吧。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在做白工。现在的我不管做什么,想必都只会得到事与愿违的结果。
  正确来说,我已经对自己的判断没有自信了。
  最好先回去一趟,听从奥尔斯帝德的指示。而且也必须要报告帕库斯身亡的消息。话虽如此,也不能把札诺巴放着不管。
 「札诺巴,我打算明天就回夏利亚,你要怎么做?还要再稍微留在这里一阵子吗?」
 「本王子也打算与师傅一同回去……但是在那之前,是否能先等金洁过来呢?她如今应该正赶往这里才是。」
 「啊,也对。我明白了。」
  糟糕,完全忘记金洁了。
  说得也是,必须先和她会合才行。总之先和金洁会合再开始行动吧。
  这样心想,然后我们离开了现场。

  后来我们三人在王都找了间旅社投宿,经过了三天。
  虽说原本也可以由我们主动朝着卡隆堡垒移动去与金洁会合,不过后来并没有执行这项方案。因为想要尽早回去的同时,也觉得想再稍微看看这个国家。虽然就算只是多待个几天,也无法了解国家的本质。
  我姑且还是脚踏实地收集了情报。
  镇上到处都在谈论与这次事件有关的传闻。
  包围王都的叛乱军、与帕库斯率领的王国军之间的战斗、杰伊德将军等人与死神蓝道夫长达数天的死斗、下任国王是多么聪明且尊贵云云。
  在旅社的餐厅、河井旁、市场。
  无法区分真假的传言正在各处传开。
  而这些传言多为捏造。
  虽然俗话说胜者为王,但内容实在过于偏颇。
  当然,想来不可能全都是由杰伊德将军编的。
  也有可能是完全无关的家伙说出来的玩笑话,被讲得煞有其事地流传开来。
  从谣言的传播速度比想像中快上许多来看,打从在城外待命的时候,或许谣言就已经满天飞了。
  毕竟人这种生物,就是喜欢戏剧性的东西。
  现实往往比小说来得离奇。
  虽然奇妙却无能为力,不具张力,令人郁闷的才是现实。
  在情报里面,也有提到下任国王会将西隆王国的一半卖给北国。
  这才让我想到,停战交涉不知进行得怎么样?
  是由堡垒的部队长接手处理吗?或者是就这样不了了之呢?
  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但札诺巴似乎已觉得无关紧要。
  自从投宿在旅社之后,札诺巴便老是陷入沉思。
  他总是日复一日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仔细想想,札诺巴失去了家人。
  失去了兄弟、父亲以及家庭。他虽然说过这个国家是他的故乡,但失去自己容身之处的故乡,或许已不再让他感到有守护的价值。
  不过,他感觉并没有因此消沉或是闷闷不乐。单纯是因为有很多事情必须思考吧。像是今后的打算之类。
  感到消沉的是另外一人。
  洛琪希。
  她这几天的话很少,或许是没有食欲,饭也吃不多。每到夜晚,总是会摆出无精打采的表情凝视着暖炉。帕库斯的死果然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这也难怪。
  在最后的最后,帕库斯对洛琪希抱怨了心里话。就像是在表示自己会死都是因为你的错。如果是我,肯定会受到打击。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洛琪希今天也抱着膝盖,愣愣地看着火光。
  我一如往常在她的旁边坐下。
 「那个,洛琪希──……」
  然后,口中的话也一如往常地停在这里。尽管有很多话可以安慰她,但每句话都很陈腐又不负责任。实在不想说出口。
  若是讲出来,说不定能让洛琪希多少得到慰藉……
 「我记得──」
  但是今天,洛琪希突然开口。
 「当时的我,叹了一口气。」
  洛琪希没有看向这边,但是,这是对着我说的。
  她就像在忏悔似的,继续说下去。
 「在帕库斯王子学会中级魔术的那一天。兴高采烈地来向我展现成果,然而,我却对他叹了口气。说不定,我有小声地说『总算到这种程度了啊』。」
 「那想必……很伤人呢。」
  我这样回应后,洛琪希便用力地抓住了长袍衣角。
 「老实说,我在教导帕库斯王子时,总是拿他和鲁迪做比较。这个问题如果是鲁迪立刻就能理解,这个魔术如果是鲁迪马上就能学会。甚至认为,这孩子比鲁迪还要来得不长进。或许,我是这样藐视他的。」
  我很快就学会了中级魔术。想必洛琪希也和我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学会了吧。
  不过,那并非每个人都能轻松学会的东西。因为我曾教过艾莉丝和基列奴,自然很清楚这点。
  想必帕库斯也努力过了。他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下了工夫,经过练习,所以才学会的。
  所以他打算让洛琪希见识,认为会因此受到夸奖,却只换来一声叹气。如果我在布耶纳村的时候被这么对待的话……
  应该就不会尊敬洛琪希,或许也不会结婚了吧。
 「当时,我始终只望着高处。习得了王级魔术之后,打算把目标放在更高的地方。或许那是一种傲慢,甚至会让我鄙视比自己差劲的人。」
  洛琪希抿紧下唇,用力地抱着膝盖。
  我轻抚了她的背。洛琪希的身子微微一震。
 「我以为我反省过了。认为自己失败了,下次要做得更好。」
  洛琪希的眼眶转眼间就充满了泪珠。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反省。虽然我有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教学方式有错,却认定是王宫的环境才会让他变成那样,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洛琪希的眼里流出了斗大的泪珠。
 「完全没有意识到,是我自己的态度改变了帕库斯王子。直到前几天,他亲自说出口之前,我一直……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泪水接连不断地落下,她像是要挡住泪水般地把脸埋进了膝盖之间。
  我轻轻地抚摸着缩成一团的她的背后。
 「明明帕库斯王子,根本就没有下次了……」
  洛琪希就这样哭了。我持续地轻抚她的背,就这样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只是不停地抚摸着洛琪希由于呜咽而颤抖的背部。
  不久,洛琪希停止哭泣。
  她抬起头,以充血而整个发红的眼睛看着我。
 「鲁迪,我以后……还可以继续当个教师吗?」
 「……」
  应该怎么回答才好。我没有答案。因为我不是教师。
  只不过,我以前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老师。」
  只是从某款游戏或漫画抄来,很表面的一句话。
  现在听来或许会很虚情假意。或许只不过是安慰,或许只是在搪塞事实。
 「老师并没有犯错,而是累积了经验。」
  可是我不认为这是错的。
 「只要老师不再犯下相同的错误,老师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会被教导得像我一样出色,过着幸福的日子。」
 「……」
  洛琪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水蓝色秀发、水蓝色睫毛、颤抖的小嘴。当时虽然是无法触及的存在,但现在却不同。
 「鲁迪,你很幸福吗?」
 「是的,虽然也经历过痛苦的事,但多亏有洛琪希老师的教导,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鲁迪……老是这么说呢。」
  那是当然的。毕竟那是事实,自然不会每过一天就换一套说法。
 「虽然我没办法好好说明……但我之所以能踏出人生的第一步,是因为老师让我骑上马的缘故。」
 「太夸张了……肯定因为那是以前的事情,所以才会让你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夸张了点没错,但毫无疑问的是,我每次失败的同时都会想起往前迈进的老师,这样会带给我勇气。」
  我以正经表情这样说道。
  确实,或许是因为洛琪希这名教师,而使得一名学生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虽然可以说并非只错在洛琪希,而达到一时安慰的效果,但既然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感,那么在她的心中,杀死帕库斯的人就是她自己。
  不过反过来说,也有学生因为洛琪希这名教师而活了下来。
  我就是如此。
  能让我活到今天的人并不是只有洛琪希。
  不过,有一部分得归功于洛琪希,这点毫无疑问。
 「我不打算说什么这次的事就忘了吧,反而认为别忘记才是好事。不过与此同时,也有像我一样因为洛琪希而活下来的人,请你不要忘记这点。」
  我自认这番话听来很自以为是。
  但却是真心话。我不希望洛琪希否定身为教师的生存方式。
 「……」
  洛琪希呆愣着一张脸凝视着我。嘴巴略为张开,睁大了红红的眼睛,像是注意到什么那般,身体微微颤抖,鼻子流出了鼻水,又慌慌张张地把脸埋进双膝之间。
 「鲁迪。」
 「是。」
 「菈菈她肯定是想让我与帕库斯王子再见一面吧……」
  我不知道答案。这件事只有菈菈知道。
  就算对洛琪希来说是那样,但对我来说或许不是。
 「……肯定是吧。」
  后来,洛琪希哭了一阵子。
  我一直陪在她身旁。
  隔天开始,洛琪希变得稍微有精神了。

  经过了五天左右。
  杰伊德将军似乎在规划加冕仪式。虽说他想盛大举行,但这个国家应该没有那种余裕。不过,让世人得知领导者换人也是很重要的吧。
  就在听到这个传闻的时期,我们与金洁顺利会合。
  我们前往王都不久,她似乎也在恢复了体力之后追着我们从卡隆堡垒出发。
  之所以晚了一些,听说是因为马匹在途中被操坏,为了寻找代用的马匹才会多花了时间。
  她看到王都的状况,然后询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有一瞬间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色,但马上又换上原本的表情,低声说了一句「这样啊」的感想。
  因为帕库斯曾对她做出过分对待,这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知道这是理所当然,但还是让人郁闷。
 「那么,札诺巴大人今后有何打算?」
 「唔嗯。」
 「您果然……要继续守护这个国家吗?」
  这样询问的时候,金洁的表情虽然很平静,但声音却有些许颤抖。
  帕库斯死了。没有人会威胁札诺巴的性命。虽说下任国王或许会把札诺巴视为危险人物,但杰伊德是能干的男人。他和帕库斯不同,对札诺巴并无私人恩怨,应该也知道神子的价值。
  尽管同样是个危险人物,但应该是能靠道理来沟通的对象。
  可以说是比帕库斯更好对付,更好服侍的人物。
 「不。」
  然而,札诺巴却无力地摇头。
 「本王子要回魔法都市夏利亚。」
 「……是!」
  金洁以夸张动作点头,脸上表现出些许开心神色。虽说金洁希望札诺巴能成为一名出色的王族,但想必更希望他继续活下去吧。
  老实说我也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起码达成了最初的目的。
  我一边这样想着,同时望向札诺巴的脸,然后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金洁啊。」
  因为,札诺巴露出了下定决心的表情。
  和他决定来到西隆王国之前相同,是下定决心的表情。
 「本王子……打算舍弃这个国家。」
 「舍弃、国家……啊,您是说要流亡吗?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拉诺亚王国应该会爽快地接纳札诺巴大人,若是有鲁迪乌斯大人帮忙说情,阿斯拉王国也……」
 「不,并非流亡。」
  札诺巴再一次摇了摇头。
  然后,像是要说给金洁听似的,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她。
 「本王子打算舍弃王族的身分。把自己视为已经在这次的叛乱中身亡,不是作为西隆王国第三王子札诺巴・西隆,而是作为平凡的札诺巴,认真地度过今后的余生。」
  金洁顿时愁眉苦脸。想必是不愿意吧。对我而言,并不太了解舍弃身分是什么感觉。
  毕竟我的身分也没有多高尚。
 「……我认为这也是不错的想法。」
  不过,金洁却没有否定。
  毕竟住在夏利亚那时的札诺巴,每天看起来都很开心,事到如今再回到西隆王国,肯定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就算流亡到国外,也只是会被作为神子遭到利用罢了。
  既然如此,不如舍弃身分才能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虽说不再是王族之后会有金钱方面的问题……但是这部分倒是能由我来为他斡旋工作。
  可以让他成为魔导铠的专属技师来支付薪水,如果不愿意的话,就让他在佣兵团找些差事也行。
 「嗯。金洁啊,至今为止受你照顾了。」
 「实在不敢当……」
  札诺巴心满意足地点头。金洁也露出如释重负的脸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当然,我今后也会继续服侍札诺巴大人。」
  金洁说得像是理所当然似的,但札诺巴却皱起眉头。
 「可是,虽说你是本王子的禁卫队,但也是西隆的骑士。一旦本王子不再是王族,自然也没有继续服侍的理由了吧。」
 「不,对于本人来说,札诺巴大人是否为王族,不过是琐碎的问题而已。」
 「嗯,但本王子可无法支付薪水喔?我记得你应该有在供应家人生活补贴对吧?」
 「家人们都已长大成人,自立自强。已经没有需要扶养的对象。」
  两个人在那之后不断地一问一答。
  不肯点头的札诺巴,与不肯罢休的金洁。可是,札诺巴的提问逐渐模糊了焦点。
 「要是继续待在本王子的身边,说不定会错过适婚年龄啊?」
  札诺巴在最后,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适婚年龄……话说回来,金洁现在到底几岁啊?考虑到这个世界的适婚年龄的话,感觉已经过了就是。
 「结婚什么的!」
  这时,金洁也感到不耐烦了。
  她猛然抬头,张开双手。变成跪立的姿势。这是在做什么……当我这么想时,她便猛然把身体趴到地上。五体投地。
  在西隆王国,该不会是用五体投地来表现出最大的敬意吧?
  毕竟札诺巴也做过好几次。
 「米涅薾瓦大人当年亲口将札诺巴托付给我!就算札诺巴大人不再是王族,也根本无关!就算不是作为骑士,而是作为侍女也无所谓!求求您!假如您真的为属下设想,还请您务必让我留在您身边!」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无法掩饰内心的困惑。
  我记得米涅薾瓦是札诺巴母亲的名字吧……
 「嗯。」
  札诺巴像是在思考似的把手抵在下巴,然后缓缓地蹲了下来。
 「金洁,本王子已经明白你的想法。抬起头来。」
 「…………」
  金洁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并挺起上半身。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本王子当然也不会勉强把你抛下。只不过,本王子不会将你视为骑士或是随从。今后,请你以一名理解者的身分陪在我的身边,可以吗?」
  金洁的眼中扑簌簌地流出了斗大泪珠。
 「是!」
  然后,再一次五体投地。
  真是美丽的光景……应该是吧。虽说这画面看起来挺诡异的。
  不管怎样,既然札诺巴决定要回去,这次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
  就算讲客套话也不能说是皆大欢喜,毕竟并没有成功解决。
  余悸也令人难受,只徒留败北感、徒劳感以及压力。
  但结束就是结束了,回去吧。

第十二话 「札诺巴所选的路」

  ★札诺巴观点★

  从前,本王子无法区别人类与人偶有何区别。
  会说话或是不会说话,认为顶多只有这种程度的差异。
  虽说在成长一些之后变得能够分辨,但并没有太大变化。人类这种东西,只要稍微甩一下,手臂就会被扯下,脖子就会被扭断。和随处可见的木头人偶别无二致。
  本王子喜欢人偶。纯粹喜欢人偶这种东西。尽管人偶的作工有精致低劣之别,样式五花八门,但即使作工粗糙,也有许多人偶受到本王子喜爱。
  至于所谓的人类……就是讨厌的人偶。
  区区人偶竟然老是对本王子抱怨,限制本王子的自由,是令人讨厌的人偶。
  应该是遇见师傅之后,这样的想法才产生了变化。
  当然改变并非突然发生。和师傅相遇,前往魔法都市夏利亚,与师傅再会,经过数年……曾几何时,本王子已不再讨厌所有人类。
  至于契机,想必是茱丽吧。
  由本王子、师傅以及希露菲小姐所挑选的,用来制作人偶的奴隶。起初不仅话也不会讲,也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是个麻烦的存在。
  师傅吩咐本王子好好保护那样的存在。尽管觉得麻烦,但无论任何人偶,不从木片开始雕起也不会成型。因此本王子叮嘱自己要好好珍惜她,一点一滴地教导教导她各式各样的知识。
  就在这样的过程当中,茱丽不知不觉间已不再是麻烦的存在。
  这并不难理解。
  她会老实地听从本王子说的话,并迅速吸收师傅的技术。
  看到她逐步成长为比目前所遇过的任何人,更符合本王子喜好的人类,自然不会有讨厌的道理。
  或许是和她开始生活的那阵子开始吧,其他的人类看起来也变得稍有不同。
  应该是在金洁来的时候,才让本王子注意到这点吧。
  金洁曾是个老是会对本王子发牢骚的存在。她误以为无聊的琐碎小事才是重要,凡事都从旁枝末节开始说起。但是树根比起枝叶更为重要,只要根部牢固,就算枝叶稀少也会长出漂亮的叶子,即使本王子如此说明,她也始终无法理解。
  说实话,她是个碍事的存在。
  然而,再会的那时却变得不再碍事。尽管她依旧经常碎念,但不知为何变得不再碍事。
  为什么?为什么本王子会有如此的改变?
  毫无疑问,是由于师傅的影响吧。
  师傅绝对不会弃本王子不顾。对这个既笨拙,空有一身蛮力,就算试图制作人偶也会立刻搞砸的男人;对这个魔力稀少,无法回应师傅期待的男人;对这个无论师傅如何教导制作人偶的核心技术,到头来也都只是白费力气的男人。
  本王子几近放弃,认为自己根本无法制作人偶,认为制作人偶终究是属于神的领域。
  但是,师傅并没有放弃。他竭尽所能,试图传授本王子制作人偶的方法。努力让本王子与制作人偶扯上关系。
  本王子很开心。
  如此重视着本王子的存在,至今从来没出现过。
  所以,要是没有师傅,本王子想必不会察觉金洁的用心。
  就算是愚昧的本王子,这时也总算注意到了。
  人偶与人类不同。
  本王子总算也理解了这件事至关重要。尽管愚昧的本王子还无法理解为何重要,但至少是懂了。
  师傅在教导时,从来没有把这样的事情说出口。
  只是以行动来表示。让本王子「注意到」这件事。即使只是如此,师傅对本王子依旧有恩,也值得尊敬。甚至让本王子感到能把这样的人物尊为师长,令人十分自豪。
  然而,愚昧的本王子也曾经无法理解师傅的行动。
  比方说,七星小姐的事。塞伦特・赛文斯塔。七星静香小姐。
  为了回到故乡,她似乎在研究召唤魔法阵。
  至于那个故乡究竟在哪,她不肯明说,本王子也没有兴趣。
  唯一能说的,就是对本王子来说,故乡是个只有不好回忆的场所。
  本王子与强烈希望回到故乡的七星小姐没有共鸣的部分。听说师傅对自己故乡的阿斯拉王国也有许多不堪回首的回忆。
  明明如此,师傅却奉献一切帮助七星小姐。当七星小姐的心严重受挫时,将她带回自己家照顾;当七星小姐染上重症之时,甚至旅行到魔大陆寻找治疗方法。
  本王子也有帮忙。不知为何,自己对这件事并不排斥。因为是师傅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帮师傅的忙罢了,本王子并没有想得那么深入。只不过,本王子始终不明白师傅要帮七星小姐的理由。
  就在这时,本王子的内心也产生了变化。
  曾几何时,本王子也开始思念起故乡了。虽说只是偶尔,但有一天会突然莫名地怀念那令人不快的西隆王宫。
  因为七星小姐老是把故乡挂在嘴边,想必是被她传染了吧。
  本王子认为是因为这样。
  当西隆王国──帕库斯送来请求支援的信时,之所以能立刻得出「不去不行」的这个结论。是因为本王子其实喜欢这个国家,其实考虑过在紧要关头得保卫国家,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候,自然非得行动不可。当时本王子是这样的想法。
  但是错了。
  在卡隆堡垒,师傅劝说要回夏利亚时,本王子的内心动摇了。
  本王子想回去。因为与师傅制作人偶的每一天既快乐又充实,甚至让本王子认为国家的事情根本无所谓。但是本王子不能回去。
  不可以一走了之。当时只是这么想。
 「因为帕库斯是弟弟,所以想救他」。
  这句话不过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片面之词。
  本王子在心里盘算,只要这么说的话,师傅肯定也会接受。
  但是,却莫名地有感触。
  不清楚理由为何。
  本王子曾听说一旦说谎,心里就会产生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打算的想法,认为是这个缘故所致。
  不过,并非如此。
  当帕库斯跳楼,看见他的尸骸时,本王子才理解到这点。
  以前的往事突然闪过脑海。是兄长大人──第二王子邀请本王子到他主办的派对那时的事。
  如今已不记得那是为何而办的派对。
  也并不是非得出席不可的场合。
  至于为什么会出席,如今也没有印象。
  唯一记得的,就是当时还很年幼的帕库斯偶然坐在本王子旁边的位子。
  那是在洛琪希小姐尚未来到西隆之前的事。当时,帕库斯应该还未满十岁。
  彼此没有对话,只是坐在旁边而已。
  尽管感觉到帕库斯有主动搭话的念头,但本王子认为很麻烦,甚至连看都不看帕库斯一眼。帕库斯到了最后,也始终没能向本王子搭话。
  虽然帕库斯并没主动开口,但在某种意义上,本王子无视了他。
  抱起帕库斯的尸骸时,本王子突然想到。
  为什么,当时会连一声招呼都没有说呢?
  这时一切的疑惑都解开了。
  理解了。
  自己不可理解的行动,师傅对七星小姐的行动,这些意义全都明白了。
  师傅恐怕是将七星小姐当作妹妹看待。
  明明师傅就有亲妹妹,为什么本王子没注意到呢?
  尤其是师傅对待年长妹妹的方式,与对待七星小姐的方式非常相像。虽说有些出入,但依旧很相似。会在一旁观望她们所做的事,要是出了状况就伸出援手。师傅照顾七星小姐的方式,就有如疼爱妹妹一般。
  而自己为什么会去帮忙呢?帮忙之后,又是为什么会回忆起故乡呢?在收到帕库斯的信时,为什么不顾众人的反对也执意回国呢?在卡隆堡垒的战斗之后,为什么会认为非得救出帕库斯不可呢?
  为什么,会反射性地说出那种谎言?
  为什么,会对那个谎言有所感触?
  本王子明白了,全部都明白了。一切都串连起来了。
  不过,太迟了。不应该那么晚才意识到的。
  帕库斯死了。本王子没办法像师傅一样。
  但是,还有事情可做。

  ★鲁迪乌斯观点★

  我们回到了魔法都市夏利亚。
  俗话说来时容易回时难,但是该怎么说呢,我们回程倒是一帆风顺。
  使用魔导铠拖曳马车前进。抵达森林后准备好转移魔法阵,再与札诺巴两人将魔导铠拆解后搬入空中要塞。
  只让洛琪希先行回去之后,我和札诺巴向佩尔基乌斯报告归还一事。
  佩尔基乌斯说了句「是吗」,以冷淡态度迎接我们后,便将我们带往之前的房间,接着训示说「被国家束缚实在是愚蠢至极」。札诺巴坦率地点头,并说明将会放弃王族身分之后,佩尔基乌斯似乎感到很是满意。
  佩尔基乌斯也以一句「辛苦了」慰劳我。
  不管怎么说,免于失去一位喝茶谈天的朋友,想必让他松了口气吧。
  顺带一提,虽然也把我们回来的事知会了七星,但她却是「唉」的叹了口气。
  都已经哭着道别却又半途返回,当时的感动就像是一场闹剧。我可以了解她的心情。
  好啦,艾莉丝也差不多到预产期了。
  起码在孩子出生时得陪在她身边才行。该回家了。
  但是,在那之前还有件事得做。
  就是向奥尔斯帝德报告。

  这次,被人神将了一军。
  虽说带回札诺巴的这个目的是达成了,我个人也没有任何损失。
  但以结果来说,我们没有搞清楚人神的目的,帕库斯就死了。由于西隆共和国会在将来诞生出对奥尔斯帝德来说很重要的人物,换个角度想,就是一枚强力的棋子被吃掉了。可以说彻底失败。
  这样一想,就会觉得回来夏利亚的决定或许过于轻率。
  应该暂时逗留在那个国家一阵子,推动建立共和国的计划……
  不,要是这样就有办法建立共和国,奥尔斯帝德也不会说出「拯救帕库斯」这种话。
  不管怎么样,还是该把发生的事情老实说出来才行。
  然后,如果有办法弥补的话,就去执行。
 「那么洛琪希,我要先绕去事务所一趟。而且也想先把魔导铠收好。」
 「明白了。那么,我就先回去向家人报平安。」
  我在镇上的入口附近与洛琪希道别,准备前往事务所。
  然而,札诺巴不知为何跟了过来。
 「怎么啦,札诺巴?」
 「不,归功于那套铠甲,本王子才能保住一命,因此希望向奥尔斯帝德致谢,并为弄坏铠甲一事赔罪。」
 「这样啊。」
  札诺巴居然要向奥尔斯帝德道谢,真是难得。
  由于诅咒的影响,我以为他对奥尔斯帝德应该不会有这种感情。会是克里夫的研究成果吗……虽然他要是直接看到奥尔斯帝德,说不定又会向他出手,但到时我再阻止他就好。
  我理出这样的结论,与札诺巴一同回到了事务所。
  将魔导铠收进武器库,把门锁好之后移动到本馆。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前往社长室。
 「嘶……」
  ──进去之前,先深呼吸。
  这次要报告失败。虽说至今为止也失败过不少次……但这次是严重的失败。
  说不定会受到责备。
  ……会不会今天刚好不在啊?
  不不不,既然要报告的话当然愈快愈好。
  好,首先敲个门吧。敲门会让人的内心获得余裕。敲门代表着冷静与礼仪。
  我以手指轻轻地,叩叩。
 「鲁迪乌斯吗?」
  啊,没有不在吗?
  但是,必须说明的内容已经事先整理好了。诚实地、正直地面对吧。
 「打扰了!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现在从西隆王国归来了!」
  我猛然开门进入室内,弯腰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
 「呼啊!」
  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奥尔斯帝德的头上戴着黑色的全罩式头盔。
  这……难不成是那个吗?克里夫做的新的脸……不对,魔道具吗?
 「看样子你平安回来了啊。」
 「……是……是的。」
  尽管第一步失败,但毋须在意。要诚心诚意地报告这次的失败。
  要说:「没有获得任何成果!」不,不用那么夸张。
【注:出自《进击的巨人》】
 「报告──」
  我以平淡语气报告了这次事情的经过。
  注意到什么,没注意到什么。
  就算待会遭到指责也没关系,一项一项,冷静、仔细地报告。
  我对于每件事想到什么,又是怎么思考。与谁讨论,做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后才行动的。
  然后,结果又是如何。猜测人神的企图,以及认为该如何行动才是正确答案。把这些事情做了个总结向奥尔斯帝德报告。
 「实在非常抱歉。无法完成您交待的命令,让帕库斯王子因此丧命。」
  最后,低头赔罪。
  无论怎么用话语掩饰,失败就是失败。如果有处罚我也会心甘情愿接受。
 「……」
  奥尔斯帝德散发出一股沉重的氛围。
  由于看不出他的表情,显得比平常更加可怕。
  老实说,以我个人来说反而是戴着头盔时更令人害怕。
  是说,为什么还戴着啊?就不能拿下来吗……
 「王龙王国国王雷奥纳多・金格杜拉冈是人神的使徒。恐怕西隆王国将军杰伊德也是使徒吧。人神操控这两人,将帕库斯逼到绝境,诱使他走上自杀的绝路。」
  奥尔斯帝德做出这样的结论。
  使徒有两人。首先是操控王龙王国的国王支援帕库斯,在那时对帕库斯的内心植入了「必须要回应王龙王国国王的期待」这样的想法。将公主许配给他,赐给他死神,让他进入万全的状态……再操纵杰伊德让他失败。
  以流程来说大概是这种感觉吧。既然人神看得见未来,应该也很清楚让谁采取何种行动,就能致使帕库斯自杀。
  尽管不能肯定实际上是否就是如此,但这是最有力的推测。
 「最后的一个人是?」
 「另外一个人,是毕斯塔的国王吧……或许也很有可能没这个人。」
 「话说回来死神曾经提到,魔王巴迪冈迪从前似乎也有可能是使徒。」
 「……那个魔王若是使徒,不可能会不见踪影。」
  噢,的确。毕竟他很喜欢引人注目嘛……
  不管怎么样,我对人神来说应该是异质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应该要料到他会积极地把我不太可能遇上的人变成使徒。
  可是,我却没有注意到人神的意图。实在丢脸。
 「是不是应该趁现在收拾掉杰伊德呢……?」
 「已经太迟了。」
  奥尔斯帝德发出了不带感情的声音。
 「那个,实在是非常抱歉。」
 「我事前做出了错误的预测,而且在杀死雷奥纳多之后,应该要紧接着前往西隆王国,而不是全部交给你处理,这是我必须反省的点……但是……」
  说到这里,奥尔斯帝德便不发一语。
  他似乎不打算说「别在意」的样子。想必这次的失败,就是有如此严重吧。
 「那个,是不是能找其他人来顶替帕库斯呢?」
 「无法顶替。」
 「不管怎么做都没办法吗?」
 「……」
  默不吭声。原来西隆共和国是如此重要的关键吗?难怪他会郑重地叮咛我两次。该怎么办?要怎么挽回才好?
 「奥尔斯帝德大人,是否能借一步说话?」
  这时,从我的身后传来了声音。
  我转头望去,是札诺巴。他什么时候在这的……不对,打从一开始就在了。因为他没说话,我还以为他在外面等。
 「札诺巴・西隆吗……」
  奥尔斯帝德似乎也是刚刚才注意到。
  不,实际上他或许就是刚才才注意到。毕竟那个头盔应该看不见前面……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已经能戴着那个头盔发出声音了啊。这表示也可以呼吸了吧?
 「首先请容我道谢,将铠甲出借于我,实在是感激不尽。虽说铠甲遭到破坏,但也让我因此保住一命。」
  札诺巴往前踏出一步并蹲下腰。
  虽然无法得知奥尔斯帝德的表情,但归功于头盔的关系,印象应该有稍稍缓和一些。
  啊,所以他才会一直戴着头盔吗?
  其实他打从一开始就察觉到札诺巴的气息,才会事先戴好的吗?
 「道谢的话和鲁迪乌斯说就行。就这样吗?」
 「不,不只这样。」
  只是要道谢。他刚才的口气似乎是这么说的,但札诺巴又再次往前跨出一步。
  简直就像是要对奥尔斯帝德施加压力。
 「听过刚才师傅所说的话,这次事件是与奥尔斯帝德大人敌对势力的战斗,而帕库斯被卷入其中……请问我的理解正确吗?」
 「没错。」
  难道说,札诺巴认为这次的事得归咎在奥尔斯帝德身上吗?
  如果是的话,我最好阻止札诺巴。
 「但是,从刚才那番话听起来,奥尔斯帝德大人是打算要拯救我弟弟的,是吗?」
 「我并不是打算救他。而是想要从他催生的国家诞生于世的人物。」
 「催生的国家?诞生于世的人物……?」
 「至于那是什么意思,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懂。」
  今天的奥尔斯帝德讲起话来非常耐人寻味。
  然而,那也是我想知道的环节。要是搞不懂这部分的意义,自然没办法挽回。
 「奥尔斯帝德大人,可以的话,希望您能针对这部分为我们详细说明。」
 「……」
  说完这句话后,奥尔斯帝德陷入了沉默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听得见头盔传来的呼吸声。喀呼──要不是在这种状况,是会缓解紧张感的声音。但是,现在连那个呼吸声听来都像是愤怒的气息,让我愈是紧张。
 「……帕库斯・西隆成为国王之后,将会创立共和国。」
  这件事之前也听过。我想知道的是之后的事。
 「转型为共和国一阵子之后,一名曾是奴隶商人的男人会崭露头角。名叫伯尔特・马其顿斯。帕库斯将会重用那个男人。」
  伯尔特・马其顿斯。那就是这次的重要人物吗?
 「伯尔特・马其顿斯会成为国家的重镇。为西隆共和国打下基础。」
 「请问这名人物会起什么作用?」
 「伯尔特・马其顿斯本身不会有任何作为。只不过,魔神拉普拉斯会从他的子孙中诞生。」
  拉普拉斯,居然在这听到他的名字。
 「既然帕库斯死了,如今已无法得知拉普拉斯会在哪出生。」
  换句话说,帕库斯建立共和国,是确立拉普拉斯诞生场所的必要条件吗?
 「不过,比方说现在开始建立共和国……或者是帮忙伯尔特・马其顿斯把应该会跟他结婚生子的对象撮合在一起……」
 「没用的。你以为我从来没试过吗?」
  在漫长的轮回之中,想必奥尔斯帝德也尝试过各式各样的手段。
  他透过乱数调整,掌握了具有高随机性的拉普拉斯诞生事件。
  恐怕不只是西隆共和国。他花上百年时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拉普拉斯精准地在那一点诞生。我至今做过的工作里面,可能有一部分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做。
  一旦一个步骤乱掉,就再也无法按照计划进行。
 「为了前往人神的所在,拉普拉斯是势必得杀死的对象。那家伙复活之后,会历经一段时间的潜伏期养精蓄锐,然后会聚集同伴发动战争。要一边打倒那家伙的手下一边收拾拉普拉斯,需要耗费庞大的劳力与魔力。而在那之后,就必须立刻和人神战斗。」
 「那个……不能换个流程,打倒拉普拉斯之后,先等魔力恢复如何呢?」
 「拉普拉斯复活的时期基本上不会更动,是在轮回即将结束的时期。我虽然也计划过让他在更早的阶段复活,但办不到。」
  奥尔斯帝德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样说道。
 「一旦经由战争就无法取下人神性命。这次的轮回,失败了。」
  失败。
  这个词汇犹如回音一样在我脑海内回响。那为什么你不亲自来西隆呢?我内心人渣的部分这么呐喊,但并没有说出口。
  他把工作托付给我,我却搞砸了。这次事件是要确认我是否能派上用场的试金石。
  已经没救了吗?我让他失望了吗……奥尔斯帝德是不是已经放弃这次的轮回了?如果是的话,那我以后会怎么样……?我的家人呢……?
 「要认定失败,本王子认为还言之过早。」
  这时,札诺巴发出了爽朗的声音。
  札诺巴对刚才那番话理解到什么程度?
  突然提到有关未来的事情,是不是正感到混乱?
 「既然不得不收拾将来会派兵遣将发动战争的拉普拉斯,我们也从现在开始储备战力即可。」
 「哦?」
 「建立一支军队……应该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聚集能打倒拉普拉斯的人才,招揽为伙伴。」
  喔,札诺巴说得真好。
  没错。既然魔力的损耗是个问题,只要别让奥尔斯帝德出手就行。
 「奥尔斯帝德大人由于诅咒而无法招揽伙伴,但有师傅在……而且本王子也会帮忙。」
  这时,札诺巴移动到奥尔斯帝德前面,单膝跪地垂下头。
 「刚才的提案,是说到一半才临时想到。说不定会有不正确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是否正确,但我认为是个不错的主意。
  拉普拉斯复活……是在距今八十年后吧。复活的时期大致底定就表示误差只有几年。在那之前,将强力的伙伴──死神以及佩尔基乌斯这种人才大量聚集起来,给复活后的拉普拉斯一记迎头痛击。这样一来,奥尔斯帝德就能毫发无伤。
 「详细状况本王子并不了解,但听闻两位正在合力与那个人神战斗。而且那个人神……」
  话说到这边打住,札诺巴抬头……望了奥尔斯帝德一眼。
  然后,他把手放到地上。
 「也是杀死本王子弟弟的仇人。」
  札诺巴整个人趴卧在地上。
  五体投地。
  并非像往常那般把身体整个抛向地面,而是动作从容,优雅的五体投地。
 「还请务必让本王子也在奥尔斯帝德大人的底下卖命。」
 「…………」
 「本王子想报仇!」
  我感觉奥尔斯帝德向我瞥了一眼。
  虽然他的视线应该被挡住了……不过是想要我给他意见吗?
 「要是札诺巴成为伙伴,也能进一步强化魔导铠。况且刚才的提案也很不错。再加上课题也因为这次事件而增加了,在我看来,就算是多一个人……」
 「知道了。」
  奥尔斯帝德没有听到最后。
  而是点头,挺起身子,俯视札诺巴。然后如此说道:
 「那么,你就在鲁迪乌斯麾下听从他的指示。既然你说要招揽伙伴,就做给我看。」
 「……遵命!」
  奥尔斯帝德依旧戴着头盔。
  札诺巴仍然趴在地上。
  札诺巴成为奥尔斯帝德的部下,成为我的同事。

  帕库斯死了。
  西隆共和国将不会诞生。奥尔斯帝德的计划也被大大打乱。
  损失惨重。都怪我没有把事情办好。
  相对的,札诺巴成为了伙伴。我还不清楚这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至少只要有他在,魔导铠方面就有办法做出进一步的改良……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个人的存在对奥尔斯帝德来说算是有益处的吗?
  之前是听说目前为止的工作创造出了相当多的余裕,但感觉也因为这次的事而全部泡汤。
  或者该说,也有损失较为惨重的可能性。
  能借由今后的成果,让我的存在带来比损失更大的利益吗?
  不,我非得成为那样的存在。否则的话,就不知道奥尔斯帝德是为了什么拯救我脱离人神的魔爪。
  况且,奥尔斯帝德或许可以爽快地前往下次轮回,但我只有现在啊。
  人生只有一次,能重头来过只能说是奇迹。奇迹想来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我必须更加全力以赴地,活在这个人生。
  就算是能够再一次重新度过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的人生也一样。
  现在的我对奥尔斯帝德来说只是绊脚石。要是造成阻碍,不仅是派不上用场,一旦他认为我的存在有害,确实有可能果断地舍弃我。
  不在这里全力以赴的话,就没有下次了。
  假如我对奥尔斯帝德来说是有害的,下次轮回之后的我,就会和这次同样遭到人神欺骗,穿越到过去,被迫与奥尔斯帝德战斗……然后遭到杀害。说不定,他有可能在更早的阶段就杀掉我。在布耶纳村的孩提时代、在担任艾莉丝家庭教师的时期,或者是在旅行到阿斯拉王国的途中。这部分得根据今后会发生什么事而定吧……
  奥尔斯帝德对我很亲切。
  虽说有着各式各样的理由,但相信有大部分是为了自己的盘算。他有可能是在试探该怎么做我才会开心,为下次轮回做准备,我不能忘记这样的可能性。
  这次我仍然有天真的地方。
  在内心某处,认为只要听从奥尔斯帝德,遇上紧要关头只要向他求救,总会有办法解决,总会帮我处理。我确实是这么认为。
  不能依赖奥尔斯帝德。
  我要把这件事再一次铭记于心。

第十三话 「应该要开心」

  那么,该回家报平安了。
  艾莉丝在即将生产时或许也会变得歇斯底里。因为她也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至于札诺巴,因为得把茱丽交还给他,所以决定先带他回我家一趟。虽说让茱丽暂时寄宿在我家也没关系,但是她和札诺巴在一起也会比较开心吧。顺带一提,金洁已经在为了寻找札诺巴的落脚处而四处奔波。因为大学宿舍已经退掉了。
  宿舍姑且不论,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复学呢?
  毕竟再几个月就毕业了,实在可惜。去拜托吉纳斯的话,是不是能设法处理呢?
  我记得也有人从魔法大学毕业之后,仍然作为魔术公会成员继续进行研究。
 「札诺巴,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彼此彼此。」
  不管怎么样,札诺巴今后也会继续待在我身边。着实令人开心。
  魔导铠的研究可以继续进行,也不需要放弃贩卖人偶的计划。
  札诺巴虽然失去了居所与一些东西,但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借钱给他。虽说金钱的借贷是纠纷的源头,但如果是札诺巴的话,我很乐意这么做。
  当我在脑内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下子就到家了。
  缠在门柱上的魔木,绿油油的屋顶。整体散发出一种环保且乐活氛围的我家。
  一靠近门,比特便一如往常地帮我开门。
 「那么,希望茱丽没有给师傅的家人添麻烦才好。」
 「茱丽不会有问题的啦。毕竟她跟爱夏的感情也不错……」
  咻!
  在踏入自家领地的瞬间,响起了划开空气的声音。我立刻明白那是什么声音。毕竟这声音我已听过成千上万次。
  那是空挥的声音。应该是诺伦回到家了吧。
  咻!
  哎呀,不过话说回来,诺伦也变得能够挥出相当不错的声音了呢。虽说我最近没机会帮她指导剑术,但我教她的那阵子,声音顶多是「嗡」或是「噗嗡」那种感觉。
  刚才的声音是「咻」。那是剑有笔直挥下的声音。就连我也不太能发出这种声音。
  这个声音,简直就像是艾莉丝在──
  我望向声音来源,不禁定睛凝视。
  一名女子正挥着我以前做的空挥用石剑。那名女子的发色是鲜红色,红到让人觉得简直像是用原色的油漆泼洒而成。那把重到不行的石剑,被她以单手轻盈地挥舞。
  是名孕妇。
  是艾莉丝。
 「哎呀,鲁迪乌斯。欢迎回来。你好慢喔。」
 「等等等等一下!艾莉丝!你在干嘛!」
  我慌张地冲向她。
  不行啦。怎么这样,明明就快到预产期了。看起来挥得是很轻松没错啦,但那很重耶。要是丹田使力的话……肚子……
 「嗯?」
  艾莉丝的肚子是流线型。看起来很苗条。
  我的小贝比呢?
 「奇怪?」
  摸了一下。喔喔,好厉害,六块肌耶。而且还是内凹的。
  这不是我知道的孕妇肚子。
 「咦?」
  怎么回事?难不成艾莉丝强韧的六块肌把小贝比压缩包装起来了吗……我的天啊。不对,现在还不到慌张的时候。
【注:出自《灌篮高手》仙道彰的台词】
  搞不好只是被挤到下面而已。
 「这边吗?」
 「你在做什么啊!」
  我往屁股用力一抓,然后就被狠狠揍了一拳。
  我一屁股跌在地上抬头一看。脚与肩膀同宽,双臂环胸,抬高下巴的艾莉丝正俯视着我。她保持这个姿势这样说道:
 「生了啦!」
 「生什么?」
  尽管答案只有一个,我仍然下意识地反问。
 「小孩啊!」
 「谁生的?」
 「当然是我啊!」
  艾莉丝。把小孩。生下来了。
 「…………」
  我跪坐在地。
 「呃……那个,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十天前吧!虽然折腾到很晚,但总算生下来了!」
  十天前。那时我在做什么?记得是……对,我在西隆王国。
  在旅社,那天,八成是和,洛琪希在……不,那不重要。总而言之,就是那个吧。
 「我……没赶上生孩子的那刻吗……?」
 「对啊,要是再早点回来的话就好了,真可惜啊!」
  艾莉丝以得意表情如此说道。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表示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
  怎么办?我该下跪道歉吗?虽说也不是什么令人愧疚的事。原本也已经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了。
  但心情上还是感到非常抱歉。
 「什……什么啦……你不开心吗?」
  正当我感到不知所措时,艾莉丝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不开心。
 「是……是很开心没错,只是觉得有点复杂……」
 「啊!对了,当然是男孩子喔!名字叫亚尔斯,是人族英雄的名字喔!」
  可是,我应该感到开心吗?
  我搞砸了奥尔斯帝德指派的指令。札诺巴的弟弟帕库斯死了。虽说还有一丝转机,却是失败连连。在这种状况下,突然被告知这样的喜讯,只有我一个人感到开心好吗?
 「Master!」
  当我迷惘的时候,玄关打开了。有着一头橘发的娇小人影从玄关飞奔而出。
  那道人影笔直地冲向站在我身后的札诺巴。
  人影就这样直冲,绊了一跤,然后变成抱着札诺巴大腿的姿势。
 「喔喔,茱丽!弟子啊,本王子回来了喔!」
  札诺巴把手伸进茱丽两侧腋下,把她举到和自己的眼睛同高的位置。茱丽尽管泪流不止,依旧紧紧握住札诺巴的衣袖。
 「我……我一直在等Master回来!」
 「唔嗯。」
  令人感动的重逢。感动到甚至会让人以为她是不是被我家人欺负。
  在下一瞬间,茱丽说出了堪称爆炸性发言的台词。
 「茱丽!一直爱慕着Master!」
 「喔喔,是这样啊。本王子竟然没注意到──」
 「所以,所以,请不要再丢下我了!死的时候请让我陪在您身边!求求您……求求您!」
  也可说是悲痛的呐喊。
  听过这声呐喊后便可清楚知道。在这次事件的背后,茱丽究竟有多么担心札诺巴。
  札诺巴的表情虽然愣了一下,但不久便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嗯,放心吧。今后就让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Master啊啊啊啊啊!」
  茱丽一哭出来,札诺巴就将她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头附近。
  或许是心理作用,但札诺巴看起来也很开心。
  是吗,帕库斯确实是死了,工作也失败了。这次输给了人神。
  不过,我们活着回来了。不管是我、札诺巴、洛琪希还有金洁,一个人也不缺。
  开心吧。可以感到开心。
 「艾莉丝!」
  我没有抵抗突然涌上心头的这份感情。
  我抱紧艾莉丝,亲吻了她。艾莉丝虽然感到诧异,但也回应了我。她反过来抱紧我,反过来亲吻我。当我抚摸她的背后与臀部之后,她便固定住我的肩膀,朝着我深情一吻。所以我顺势把手绕到前面揉搓胸部,结果被她狠狠揍了一拳,亲吻地面。
 「太超过了!」
 「对不起!」
 「哇!」
  我立刻起身,以公主抱抱起艾莉丝。
  不能再愣在这了。必须快点去看我的孩子。

 「那,在哪,男孩子,在哪?」
 「在家里啦!」
  艾莉丝出奇地没有反抗,而是把手绕到我脖子后面,然后指着家里。
 「唔嗯……师傅!」
 「怎么了,札诺巴!」
 「今天就先在此告辞!本王子择日再来!也请代本王子向洛琪希小姐致谢!」
 「喔!」
  简短对话之后,札诺巴转过身子。他似乎不打算妨碍我们全家团聚的时光。
  我也同样朝向家里拔腿狂奔。
  穿过玄关,走进客厅。紧接着可以看到两名女孩正坐在沙发上。
  正抱着一名婴儿。
 「快看快看,诺伦姐,他笑了,他刚刚笑了!」
 「爱夏、爱夏,也让我抱抱。」
 「要小心点喔,轻轻地,从脖子那边。」
 「真是的,我知道啦。毕竟我也抱过露西和菈菈啊……啊,这孩子摸了我的胸部,是肚子饿了吗?」
 「那可未必喔~毕竟是哥哥的小孩嘛~」
 「小婴儿才不会做那种事吧!」
  两名十四岁少女抱着我的小孩,聒噪地聊着天。
  妹妹,将我的儿子……啊,这样讲起来感觉很猥亵。
【注:日文的儿子可隐喻男性生殖器】
 「……艾莉丝,我先把你放下喽。」
 「好。」
  将艾莉丝放到地上时,妹妹们也注意到我了。她们两人抬起头,对我绽放出笑容。
 「啊,欢迎回来,哥哥。」
 「欢迎回家,哥哥。」
  她们在笑。两个妹妹都露出了笑容。
  看到这幕,我脑海突然浮现出帕库斯的脸。浮现出他自嘲般的,万念俱灰的笑容。
 「我从洛琪希姐那边听说了,这次好像很辛苦呢。」
 「诺伦姐,先别说这个,你的手。」
 「啊,对喔……来,哥哥,这是哥哥的小孩,亚尔斯喔。」
  我从诺伦手中接过婴儿。
  这就是亚尔斯。头发是红的,眼神与艾莉丝如出一辙。我的儿子……没有什么实际的感觉,是因为我没有看到他出生的瞬间吧。不安的情绪在心里节节攀升。
  婴儿看到我后,伸出短短的小手,在我胸口一带抚摸。接连不断地拍打。简直就像是在触摸柔软的物体似的。不过,我的胸膛很结实。
 「哇──!啊哇──!」
  马上就哭出来了。
  与此同时,内心的不安感也消逝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安心感在心中扩散。
  啊,肯定没错。这孩子就是我的小孩,是保罗的孙子。
 「咦?亚尔斯,那是爸爸喔~不是陌生人喔~」
 「哥……哥哥,你还好吗?」
  爱夏与诺伦担心地看着我们。她们两人刚才说着「好可爱」,抱起了我的孩子,边笑边抱。她们爱着这孩子,而她们两人肯定也把我当作家人爱着我。
  我想起了帕库斯。
  札诺巴虽然没有小孩,但札诺巴的兄弟想必也有家人。
  哥哥的小孩、弟弟的小孩……帕库斯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因为他爱不了他们。不去爱他们。不被他们所爱。
  ……啊。
  难道说,札诺巴打算与帕库斯变成这样的关系吗?
 「……!」
  察觉到这点的瞬间,眼泪已夺眶而出。
 「等等!为什么要哭啊!」
 「嗯,就是觉得很想哭。」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给我吧,我来抱的话就不会哭了……」
 「不要……」
  我像小孩子一样摇了摇头,抱着小婴儿在爱夏与诺伦之间坐下。
  我和小孩两个人就这样哭了一段时间。
  为什么我直到最后仍然没有认同帕库斯呢?如果是我的话,明明就能察觉到帕库斯的心情。像是他走上歧途的理由,或是无法爱上他人的理由,我应该有办法理解才对。我知道帕库斯所处的环境,会让他觉得无论多么努力也像个笨蛋一样,但他在这种状况下依旧努力登上王位,只要看到这个结果,应该也能认同他的努力才对。只要认同他的话,态度也会改变。虽然我无法立刻原谅他对莉莉雅她们的所作所为,不过,至少能设法回避那样的结局……
  或许是因为听到哭声,从二楼传来了脚步声。
  过了一阵子后,希露菲与露西,还有抱着菈菈的洛琪希都来到了客厅。
  或许是刚才待在厨房那边吧,莉莉雅与塞妮丝也出现了。
  希露菲想来已经向洛琪希问过发生了什么事吧。看到啜泣的我之后,她不发一语地抚摸了我的头。连露西也模仿她的动作,爬到我的大腿上抚摸着我。
 「受不了,鲁迪乌斯真是个爱哭鬼……」
  最后,艾莉丝也来摸了我的头。大家都好温柔。
 「爱夏……诺伦……」
  我边哭边向两个妹妹搭话。
 「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站在你们这边……要是有困扰,就不要顾虑,尽管来拜托我吧……虽然你们或许会觉得我不可靠,但是我绝对,会尽可能地,帮上你们的忙……」
  她们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现在反而是在困扰你怎么哭个不停」。
  不行啊。这样的话要是有个万一,搞不好她们不愿意仰赖我。
 「嗯,知道了。」
 「好,我明白了。」
  不过,两人却点头表示理解。太好了。我们家似乎没问题。
 「呜。」
  我边擤着鼻子边望向洛琪希与菈菈。
  菈菈躺在她的怀中,露出一如往常的高傲表情。
  确实,这次我并没有遇上生命危险。不过,要是洛琪希不在就难说了。
  无论下定多大的决心,我仍然弱小。要是没有她陪在我的身边,或许早已半途而废。洛琪希果然很值得信赖。而且,促使我带洛琪希一起去的,就是菈菈。
  洛琪希与菈菈。对她们真是千言万语也感谢不完。
 「洛琪希……辛苦了。」
 「鲁迪才是,辛苦了。」
  不管怎么样,结束了。这次很痛苦。怀疑不需要怀疑的状况,消磨自己的神经。只是不断累积压力,到头来的结果,也没能让奥尔斯帝德如意。
  让帕库斯死了。
  这一切都犹如恶梦。
  但是,那些也过去了。从明天开始,想必又有其他事情在等待着我。
  在面临那些事情之前,必须先把话好好说清楚。
 「大家,我接下来要说的事,请你们好好听着。」
  那天,我把有关人神的一切,对家人全盘托出。
  人神,奥尔斯帝德。他们两人的战斗,以及自己至今的经历。菈菈或许是救世主,还有自己为什么要协助奥尔斯帝德云云,一五一十地报告这些事情的详细内容。然后,要求她们协助我。希望她们能在紧要关头为我,为奥尔斯帝德助一臂之力。
  家人们都点头同意。
  艾莉丝、希露菲、洛琪希与莉莉雅自不用说,诺伦与爱夏虽然感到困惑,露西也搞不太懂状况,但依然以正经表情嗯了一声,点头答应。
  舒坦多了。

★ ★ ★

  整理一下情报吧。
  首先,是关于打倒人神的步骤。
  要抵达人神的所在之处,需要龙族代代相传的五样秘宝。
  古代龙族所创造出来的五样秘宝,由五龙将所分别持有,而通往世界的大门,唯有用龙神的秘术才能开启。
  未来的我,意识到无论使出千方百计也无法得到最后一样秘宝而陷入绝望。
  至于这最后的一样,恐怕就是拉普拉斯持有的秘宝吧。奥尔斯帝德曾说过「他是非杀不可的对象」,从这句话来思考,可以推论秘宝要以五龙将的性命交换才能取得。
  狂龙王卡奥斯已死。想必是奥尔斯帝德下手的,所以他才会说已经回收。
  剩下的五龙将有四个人。
 「圣龙帝」席拉德。
 「冥龙王」迈克斯威尔。
 「甲龙王」佩尔基乌斯。
 「魔龙王」拉普拉斯。
  席拉德与迈克斯威尔有可能已经死了。
  奥尔斯帝德不会告诉我这种事。
  但是,由于这是可以视为「连自己人也杀」的行为,就认为他可能是顾虑到我,或者是为此感到愧疚吧。
  毕竟我跟佩尔基乌斯之间的关系也并非不好……
  总而言之,为了得到这五样秘宝,拉普拉斯的复活是不可或缺的。
  拉普拉斯总有一天会复活。诞生于世的时候会是个婴儿。
  奥尔斯帝德掌握了这件事,试图像是扭断孩童的手那般杀害拉普拉斯。
  但是,这次却在此失败。拉普拉斯会在我们无法预知的地方复活,对人类挑起战争。
  要在打赢这场战争的同时,杀害拉普拉斯并获取秘宝,即使对奥尔斯帝德来说,似乎也得费一番工夫。而且甚至会对之后与人神的战斗产生影响。
  因此,这次的轮回失败了。
  奥尔斯帝德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感觉不到他有放弃的念头。虽然有感觉到他为此失落,但是却没有放弃。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认为奥尔斯帝德早已预测到这个状况。
  比方说,爱丽儿。
  奥尔斯帝德曾经说过,距今一百年后,阿斯拉王国会陷入危机。若是由爱丽儿登上王位,就有办法脱离那个危机。他说在那之后,会在阿斯拉王国诞生一名人才云云,这很有可能也是顾虑到拉普拉斯复活并发动战争时的因应手段。
  世界最大的国家阿斯拉王国,如果能借由此处长期抵抗拉普拉斯,削减其战力的话,光是这样就能减少奥尔斯帝德一定程度的损耗。
  或者该说,奥尔斯帝德在感应到我的存在时,或许就已经考虑到拉普拉斯不会在事前掌握的场所诞生的可能性。毕竟我的存在很有可能已经把竖旗的关联性给捣乱了。
  而人神又为什么要阻止这件事发生呢?尽管我浮现出这样的疑问,却马上恍然大悟。
  仔细想想,人神分明看不见奥尔斯帝德的存在,却敌视着龙神。
  提到长久以来挥舞着反抗人神旗帜的存在,就会想到拉普拉斯。奥尔斯帝德让拉普拉斯复活,试图借此做些什么。而他想到手的物品,想来必定对人神有害。
  在奥尔斯帝德的轮回开始后的这一百多年之间,只要人神因为某个契机而察觉到他的企图,为了不让他得逞自然会出手妨碍,这样想也不难理解了。
  不管怎么样,从现在开始,世界会迈向和奥尔斯帝德所知的历史稍稍有些不同的道路。
  照着奥尔斯帝德的指示周游世界各地,竖旗的工作也结束了。
  既然预定已经有所偏差,事到如今再这么做也没有意义。
  拉普拉斯会复活,战争也会爆发。
  不打倒拉普拉斯就无法触及人神;即使打倒他,奥尔斯帝德也会损耗能量。
  损耗过多能量的奥尔斯帝德无法打倒人神。
  所以要采用札诺巴的提案,聚集伙伴。离开奥尔斯帝德,自由地到处行动,同时聚集伙伴增强战力。为了不知是八十年还是一百年后的那场战争,组织反人神派系,聚集用来协助奥尔斯帝德打倒拉普拉斯的伙伴,或者是为聚集伙伴做好准备。
  要打造奥尔斯帝德的军队。
  恐怕在战争开始之前,我的寿命就会走到尽头。我无法参加战斗。
  但是,只要能留下伙伴、组织与遗志,奥尔斯帝德一定能够打倒人神。
  这件事,就是我今后的人生目标。

间话 「死神骑士与贪吃王子」

  在王龙王国的离宫,居住着许多王族。
  虽说是王族,但并非只有王龙王国的人。
  附属国的王子与公主也住在此处。
  尽管表面上是以留学与养子的形式,但实际上是为了防止附属国发动叛断的人质。
  简而言之,就是类似江户幕府的大名人质制度。
  基本上,王子公主并没有什么身为人质的自觉。只要自国不发动叛乱,身分与生活都会受到保障,因此都过着悠哉的生活。
  但是,也有人不选择温吞地过活。
  就是一群研磨利牙,虎视眈眈地等待出人头地的野心家。
  而这群人的其中之一,就是帕库斯・西隆。
  他某天突然转换了心境,开始努力学习剑术、魔术以及学问。
  上午尽可能地活动身体,下午便辛勤地钻研学问以及魔术。
  尽管他下定决心要每日过着这样的生活,但不可能突然就能每天持续。
  最近的他,上午主要都把时间耗费在其他事情上。
  他在上午造访的,是与离宫有段距离的庭园。
 「本王子就在这时说了,把手放开,那个奴隶就由本王子买下……这样!」
  他一边挥舞着木剑,同时向一位少女搭话。
 「接下来就是一番激烈的战斗!本王子把袭来的恶汉全数打败!最后登场的是恶汉的老大!他手上拿着有本王子两倍大的战斧,发出就连身经百战的勇者也会颤抖的怒吼,朝本王子逼近!本王子轻盈地闪过那个恶汉的一击,再以擅长的风魔术直击老大的颜面!老大一时站不稳脚步!此时本王子立即补上一剑!老大应声倒地!」
  帕库斯运用肢体语言,挥舞木剑并使用魔术,打倒了空气老大。
 「……」
  然而,这时他突然望向少女的方向。
  少女以不清楚在想什么的空洞眼神盯着帕库斯。
  然而不知为何,帕库斯却能从她的表情看出意思。虽然一开始不是很能理解,但最近他总算能理解少女表情的细微变化。现在的她,眼瞳比平常更加闪闪发亮,脸颊也染上了些许红晕。因为她只是纯粹在享受帕库斯的故事。
  因此,帕库斯的额头流下汗水。
  他维持在打倒空气老大的姿势静止了一阵子,不久就像是死心那般,换了个姿势。
 「……假如有这么顺利就好了,世事无法尽如人意。本王子能做的,顶多只是以风魔术支援护卫而已。」
  就算听到实话,少女的表情依旧没有改变。
 「可是,帕库斯大人……成为了贫民街的支配者……」
 「嗯。不管过程如何,打倒老大的本王子,就此成为西隆贫民街的支配者。」
 「……好厉害。」
 「那当然!虽说激烈战斗是令人有些害怕,但本王子统整了西隆地痞流氓的事实依旧不会改变。再多夸奖一些!」
 「好厉害,好厉害。」
  王龙王国第十八公主班妮狄克特。从她的表情几乎感受不到情绪,声音毫无抑扬顿挫,却明显感到兴奋,倾听帕库斯说的故事。
  说实话,帕库斯的故事多少有些穿凿附会。尽管他迫不得已说自己以风魔术支援,但现实是他连这点都办不到。
  尽管帕库斯多少有些良心不安,但在王龙王国的王城之中,没有人愿意如此真诚地听帕库斯说话。所以心理上自然会讲得较为浮夸。
 「再继续,多讲一些……」
  不过,真假对班妮狄克特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几乎被放弃教育的她既不识字,也没人会向她说话。她被关在狭窄的离宫,无论去哪都会被视为麻烦。只是过着早上起床、吃饭,在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待着,吃饭、睡觉的生活。
  在这样的生活当中,时常会为自己带来有趣话题的帕库斯让她感到非常新鲜且开心。
 「再继续,多讲一些……」
 「好吧。那么再来就讲本王子去妖精之泉那时的故事……虽然想继续说下去,但就留到明天吧。本王子下午要去钻研学问,学习魔术。」
 「……好。」
 「呜哈哈哈哈,这个惹人怜爱的家伙。别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明天什么的,只要等待就会擅自出现!」
  在任何人眼里看来,这阵子的帕库斯都很勤勉。
  上午锻炼身体,下午钻研学问并训练魔术。虽说上午经常偷懒……不过,由于他会一边与班妮狄克特聊天,同时不停地挥剑,也慢慢地锻炼出体魄。
  至于勤奋学习,遭到西隆王国弃而不顾的他当然不会有家庭教师指导。然而,他一边回想过去在西隆王宫学到的知识,同时独力继续学习。
  因此在离宫的帕库斯,评价开始一点一点地上升。
 「但是,在那之前要先吃饭!本王子要回离宫了!」
 「……我送你。」
 「呜啊哈哈,劳烦你了。」
  帕库斯拉着班妮狄克特,朝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走去。
  庭园位于离宫一隅。虽然离班妮狄克特的房间很近,但离帕库斯的房间很远。
  由于班妮狄克特不想和帕库斯分开,因此总是会送他到途中。
  虽说几乎不被视为公主看待,但大国的公主舍不得与自己分开特地来送行。
  对于帕库斯而言,是感到相当得意的一段时间。
  因此说起话来也特别溜。
 「昨天本王子在学习魔术时,注意到了某件事。想说搞不好会是那样去调查了一下,结果被本王子猜对了。所以说,魔术这种东西自古以来──」
  从旁人的眼中看来,班妮狄克特就像是没有兴趣般地愣在一旁,但她其实是以自己的方式露出了充满兴趣与好奇心的眼神,聆听帕库斯说话。
  而这样的他们,却被在离宫服侍的侍女以及凑巧以宾客身分前来的贵族们冷眼看待。
 「哼,西隆的废物又在接近废物公主了啊……」
  擦身而过的贵族忍不住这样嘀咕。
  帕库斯在一瞬间停下脚步,差点就转头望去……但他努力忍住了。
  每次被人说这种闲话,他心中就会涌起满腔怒火。想要现在立刻回头,将口吐恶言的贵族脖子给扭断。但是,他并没有付诸行动。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没有那样的实力。
 「可恶,给本王子记着……」
  帕库斯脱口而出低喃一句,让班妮狄克特露出有点伤脑筋的神情。
  班妮狄克特虽然几乎没受过教育,但不代表她不会思考。她充分地理解自己的立场,认为帕库斯之所以会遭到他人贬低,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的缘故。
 「殿下……我……」
 「住口。别说出来烦死了!」
  相较之下,帕库斯本人却完全不这么认为。
  没错,遭到他人贬低,对他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因为在西隆王国时也是如此。
 「看吧。这个身体,这双手脚。本王子天生就长这副德性。这样的本王子不管打算做什么,总是会遭人恶意辱骂。所以,这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
  不知道已经重复过多少次这样的问答。
  但是,班妮狄克特被帕库斯这样说后,总是会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对于从未踏出王宫的她来说,并不是很清楚帕库斯这番话的含意。不知道他娇小的身体,短小的手脚其实很与众不同。不知道他是因此受到侮辱,不知道他对这一切已习以为常。
  其实说穿了,他们两人的境遇相当酷似。
  正因为如此,班妮狄克特才会受到帕库斯吸引。他明明和自己一样,但不管再怎么抱怨,他依旧会付诸行动。
 「嗯?」
  来到离宫与王宫的交界处一带时,帕库斯突然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味道?」
  从某处飘来了刺鼻的臭味。
  就像是在焚烧尸体那般,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快味道,但与此同时,也闻得到些许香喷喷的味道。简直就像是某人正在某处制作料理,一旦继续闻下去,就会稍稍勾起食欲的香味。
  但是,能够下咽的食物会发出如此刺鼻的味道吗?
  这种不协调的味道,让帕库斯忍不住感到好奇。
 「是练兵场那边啊。令人在意。我们去看看吧。」
 「……可是……」
 「哼,只不过稍微离开离宫一点而已,没有人会因此而苛责你。要是想借此苛责,好歹也该派个人监视你。我们走!」
 「……是。」
  班妮狄克特有点开心地如此回应。

★ ★ ★

  地狱的晚宴。
  那是位于西隆王国的一室,一幅画的标题。
  那幅画上,有五名脑满肠肥的贵族正在举办晚宴。
  仅仅如此的话并没有不可思议之处,然而仔细一看,侍者全都是骷髅兵。
  其中三名或许没发现是由骷髅兵担任侍者,看起来相谈甚欢。
  其中一名贵族注意到了,以又惊又慌的表情看着隔壁贵族。
  最后一名贵族则是趴在桌上。不清楚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帕库斯对那幅画并不太了解,但他记得自己的哥哥札诺巴・西隆曾经在那幅画前念念有词地进行考察。
  他们是希望享用料理而在用餐吗?如果没有那个打算,为什么非得坐在餐桌前不可?说起来,被端过来的料理又是出自何人之手?札诺巴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
  或许是因为这样,帕库斯对那幅地狱晚宴的画记忆犹新。
  所以他才会涌起这样的想法。
  (如果那幅画有着过去的场景……或许就是这种画面吧。)
  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会让他如此认为的光景。
  在训练场的一角,有着教导训练兵煮饭的简易厨房。
  在那个厨房所备妥的餐桌旁,有五名候补骑士。
  那五个人脸色都是一片铁青,频频在意厨房的方向。
  位于附近的厨房,飘出了难以言喻的刺鼻臭味。是在离宫闻到的那股味道。帕库斯试着靠近之后,才了解那是一股想要捂住鼻子的强烈味道。
  然后,在厨房动作的是一具骸骨……正确来说,是与骸骨很相像的男人。
  他一边露出会让背脊冻僵的笑容,同时不断地搅拌着巨大锅子的内容物。
 「呜呼呼呼……就~快要煮好了喔。」
  听到骇骨那句话的候补骑士们,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
  自己不会得救。却也不能逃走。就是那样的表情。
  或者该说,被描绘在那幅画上的人们,或许也与他们的境遇类似。
  没错。他们逃不了。以骇人长相制作料理的那名男子,帕库斯也很熟悉。
 「死神蓝道夫……」
  蓝道夫・马利安。
  他是七大列强第五位「死神」,也是大将军夏加尔直属骑士团「黑龙骑士团」的一员。
  没有自己的部下,经常是单独行动,但是身为骑士的地位接近最高层级。
  是王龙王国最强的骑士。
  这样的他聚集了候补骑士打算款待他们用餐。候补骑士们自然无法逃跑。在立场上是如此,能力上也是……
  但与此同时,帕库斯也在意起这么做的理由。
 「……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
 「本王子是西隆王国第七王子帕库斯。」
  虽说是附属国但也是王族,是比候补骑士们远远高高在上的伟大存在。
  他们立刻从椅子上离开,试图单膝跪地。
 「不用,毋须端正姿势。本王子允许你们直接说话。」
  五个人面面相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那个……因为我们在之前的演习发生了致命性的失误……」
  三天前,王龙王国骑士团似乎举办了大规模的演习。
  他们也作为大将军夏加尔・加尔冈帝斯底下的候补骑士参加。
  演习本身虽然顺利进行,但据说他们在途中犯下了严重的失误。
  所谓的失误,便是没有好好固定夏加尔的马鞍,导致夏加尔在下达突击的号令之前丢脸地坠马。
  由于治愈魔术师就在附近,并没有引发严重后果,演习也顺利地进行了。
  因此他们没有受到严惩,只是受到一番斥责,但是大将军夏加尔坠马一事,却深深地烙印在前来观看演习的王侯贵族眼里。
  换句话说,他们让夏加尔颜面扫地。
  候补骑士们理所当然地为此感到沮丧。
  毕竟他们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尊敬的大将军蒙羞。
  视情况而言,就算当场斩首示众也不足为奇。
  明明如此,却没有受到严重处罚。就算他们直接向夏加尔提出希望受到一定的惩处,他却只是落落大方地笑着,不肯理会他们。
  候补骑士们对这件事感到毛骨悚然,直到今天总算明白了理由。
 「今天,蓝道夫大人来找我们,他说……要招待我们料理。」
 「那有什么问题吗?」
 「您不晓得吗?」
  候补骑士之中似乎流传着这样的风声。
  蓝道夫・马利安。
  身为七大列强,又是王龙王国最强骑士的他,为什么会是大将军夏加尔的直属部下?
  原本以他的立场而言,即使是给予他数百名士兵以及领地也是理所当然,为什么他总是单独行动?
  因为这样的他,是大将军夏加尔从小栽培的暗杀者。
  大将军夏加尔是人族与长耳族的混血,由于十分长寿,长年以来君临着王龙王国军事部门的领导者宝座。尽管有略为粗野的一面,但是众人肯定他是名有着高度忠诚心,清正廉洁的人物。当然,几乎未曾听说不好的传闻。
  不过,会存在着那样的人吗?在王龙王国如此巨大的组织之中,清正廉洁的人有办法始终站在顶点吗?
  当然不可能。
  其实他会在私底下杀害看不顺眼的对象。
  没错,就是使唤从小栽培的暗杀者──蓝道夫。
  证据就是,蓝道夫出现在王龙王国的公开场合之后的这几年,夏加尔的政敌便一个接一个消失了。其中也有人是遭到原因不明的病死或是意外身亡。
 「我们……要被杀了,因为我们害阁下出了洋相!」
  负责说明的候补骑士脸色苍白地这样说道。
  听到这句话,其他四人也开始不断颤抖。
 「不要……不要啊……我不想死……」
 「王子殿下……请救救我,我在故乡有喜欢的对象……我甚至还没告诉她我喜欢她……怎么可以就这样……」
 「至少让我死在战场……竟然因为演习的小失误就要被杀……太残忍了……」
 「母亲对我当上候补骑士是那么地开心……」
  他们唉声叹气之后,从帕库斯的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嗓音。
 「各位可真是失礼呢,我只是……想要招待遭到斥责而消沉的你们,品尝美味的料理而已啊。」
  帕库斯仓皇地转过身子,活像骸骨的骑士挂上了会让人冻彻心扉的笑容,手拿大锅站在那里。而从大锅飘出来的,是让人觉得根本不该存在世上的刺鼻臭味。
 「来,各位请用吧,在自弃颓丧时,最好的解法就是品尝美味的食物喔。」
  死神蓝道夫露出笑容。
  从中可以感觉到一股绝对要杀了你们的强烈意志。
 「呜……」
  帕库斯被这股气势震慑,倒吸一口气并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帕库斯的脚后跟撞到了东西。与此同时,衣摆也被拉了一下。
  帕库斯转头一看,发现班妮狄克特正面无表情地抓着自己的衣摆。
  从那个表情,帕库斯看出她在表达「求求你帮帮他们」。
  (为什么本王子非得救这群家伙不可!)
  如果是平常的帕库斯应该会这么说吧。
  但凝视着他的,是平日就听着自己阐述武勇经历的女孩。
  是想在她面前表现的对象。
 「蓝道夫啊。」
 「呃,怎么了?……那个,请问您是哪位?」
 「本王子是帕库斯・西隆。西隆王国的第七王子。难得经过这里,就让本王子也尝尝你的料理吧。」
 「……哦。」
  帕库斯当然也不是真心想吃才说出这种话。
  帕库斯好歹也是王子。因此他的计划是,假如这道料理真的有毒,蓝道夫应该也会把话收回去。
 「……好的,好的!当然没问题,王子殿下。」
  但是,蓝道夫反而很开心地咧嘴一笑。
 「如……如你所见,本王子是讲究的饕客。可不允许肤浅的料理喔。」
 「呜呼呼呼,我虽然看起来这样,但以前也曾经营过餐厅……对味道可是有信心的。」
 「你真的明白吗?」
 「当然,我非常明白。」
  帕库斯心想。
  真是个疯狂的男人。
  要是毒杀帕库斯,便不再是王龙王国与西隆王国之间的问题。
  王龙王国有着许多国家的王族。要是其中的一人因为不起眼的理由就遭一介骑士杀害,其他国家也不会默不吭声。一旦王龙王国没有特别理由,以一己之私杀害人质的话,人质本身便会失去意义。附属国很有可能揭起反抗旗帜。
  明明后果如此严重,他却是毫不在意。
  反而像是在说你有本事吃就吃吃看吧。
  就像是在表示帕库斯只是空口说白话,根本不可能吃下去。
  (或者,他听到是西隆的王子后,看到本王子的体型,认为是死了也无足轻重的对象……可恶!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七大列强还是什么,竟敢看不起本王子!)
  以帕库斯的立场来看,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死在这种地方。
  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忍耐自己被人看扁。
  因为是在班妮狄克特面前。明明如此,却被认为你死了也无所谓,遭到轻蔑,所以帕库斯当然不能落魄地低头离开。
 「够了,让开!」
  帕库斯挤开一名候补骑士,在位子上坐下。
 「好来吧,能够享受到那位遐迩闻名的死神亲手做的料理,这种机会可是十分难得!从刚才就飘过来的香味,早已令本王子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帕库斯豁出去了。
  既然死神认为他没那个胆吃,不如就逆其道而行。吃下去,让这家伙毒杀自己,令王龙王国陷入一片混乱。尽管帕库斯是在闹脾气,却是心意已坚。
 「哦~愿意这么说的人,您还是第一个呢。」
  蓝道夫摆出了非常毛骨悚然的笑容,开始准备餐点。
  过了不久,帕库斯的眼前便端上了一盘料理。
  是一盘放满大量配料的炖菜。
  颜色是紫色。令人不安地觉得到底是放了什么才会变成这种颜色。
  外观看起来很糟,闻起来也很恶心。实在无法想像这是食物。一阵刺鼻的强烈臭味扑鼻而来。在帕库斯的知识当中,并没有这种味道的食材。
  大脑以全力传递着「这不是食物」的讯息。
 「唔……」
  尽管试着拿起汤匙,手却没有动作。
  候补骑士们也以苍白脸色看着帕库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班妮狄克特也是一脸担心。
  (算了,不管了!)
  心意已决的帕库斯拿起汤匙放进炖菜,舀了一块来历不明的肉块并放进嘴里。
 「唔!」
  在口中反复咀嚼之后,再一口气吞下去。
  候补骑士们以惊愕的表情凝视着眼前此景。
  没想到他真的吃下去了,每个人都这样心想。因为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认为眼前这盘有毒。
 「……」
  帕库斯维持着吞下去的姿势暂时停滞了一段时间,不久后总算低喃一句。
 「……意外地好吃。」
 「咦!」
 「调味是魔大陆风格,想必不适合这一带的胃口,但本王子可以接受。」
  外观以及气味都不佳。
  但不可思议的是,一放进嘴里便有股香醇的味道刺激鼻腔,一股讲究的蔬菜口感残留在舌尖。
  肉质也很软嫩,一放入嘴里就会轻柔地融化,让肉的鲜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是一道不可思议的料理。
  至少,帕库斯在西隆王国从未品尝过。
  吃着吃着,舌头开始感到一阵麻痹。恐怕是毒吧。
  话虽如此,当帕库斯说出好吃的食物,蓝道夫的表情倒是值得一看。
  那张表情就像是在说,没想到他吃下去了,而且还说很好吃。
  (哼,就算待会儿会痛苦而死,本王子也成功地将了七大列强一军。就好好在地狱炫耀一番吧)
  帕库斯一边感觉舌头麻痹,一边迫不得已地这样想着。
  尽管还有许多事情想做……算了,在没有任何事情能自豪的人生当中,最后成功多了一项引以为傲的纪录,稍微满足了。
  如果不这样想,感觉现在就会立刻扔掉盘子,嚎啕痛哭。
 「再来一盘。」
  帕库斯把盘子递到蓝道夫眼前。
 「那个,殿下。这些料理是为了招待候补骑士们──」
 「这种人怎么会明白这道炖菜的美味!本王子要一个人独占!」
 「殿下……」
  候补骑士们听到这句话,感动得把拳头紧靠在胸膛。
 「够了,你们几个,是在看什么!难道王龙王国的候补骑士,兴趣是盯着王族用餐吗!难不成是想抱怨?本王子可不听啊!想抱怨的话,就去向你们的主人夏加尔说吧!说西隆的王子抢走了蓝道夫的料理!」
 「是!我们告辞了!」
  候补骑士们行了一礼之后,立刻离开了现场。
  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对陌生王子的感谢之念。
 「哼……」
  当然,帕库斯并不知道他们感谢着自己。
  反正顶多是以为有个贪吃王子心血来潮地出现在眼前,代替自己吃下了毒料理,帕库斯是这样认为的。
 「……」
  帕库斯突然转头一看,班妮狄克特就坐在自己旁边。
  然后,她以一如往常的冷淡表情,来回看着眼前的盘子与帕库斯。
 「班妮狄克特,你也想吃吗?」
 「……」
  班妮狄克特轻轻点头。
 「这道料理究竟是什么,你明白吗?」
  班妮狄克特再次轻轻点头。
  帕库斯稍微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想起了班妮狄克特的境遇。
  她除了自己以外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寂寞地在庭园看花。没有任何人愿意理会她,是名孤独的公主。想来每一天都很难受吧。如果是帕库斯的话肯定无法忍受。
  那么,帕库斯也没有理由阻止她。
  不如说,既然最初也是最后的朋友要死的话,自己也……帕库斯想到她有可能理出这个结论,便点头同意。
 「好,蓝道夫啊,也给她品尝你的料理。」
 「好的,好的,当然没问题。今天真是令人开心啊……」
  蓝道夫露出毛骨悚然的微笑,同时将炖菜盛到班妮狄克特的盘子。
  班妮狄克特以端庄举止拿起汤匙,然后小口小口地开始吃了起来。
  虽说她甚至没学过礼仪规矩,但拿汤匙的方式依旧很优雅。想必是有样学样吧。

 「……好好吃。」
  班妮狄克特这样说完,继续默默地吃着。
 「嗯,很好吃。」
  帕库斯也继续吃着炖菜。食量大的他不断要求再添一碗,不久后锅子已是空无一物。
 「哼,如何啊,死神蓝道夫?本王子吃完了。很美味喔。」
 「想不到您竟然能全部吃完,实在是莫大的荣幸。感谢。」
 「……那么,效果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效果……是指?」
 「你以为本王子没有注意到吗?舌头有麻痹的感觉。」
 「啊啊……!是指那个的话,立刻就会出现了。」
  蓝道夫这样说完,嘻嘻地笑了。
  (立刻出现,是吗……)
  帕库斯一边这样思考,一边仰望天空。
  有多久没有在外面用餐了呢?班妮狄克特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做。王族就算遭到多么冷淡的对待,依旧会受到拘束。不,正因为遭到冷淡对待,所以才不想放她出去外面,试图将她关起来。
  能在这样的晴空底下,享受美味的料理后迎来人生的最后一刻,实在痛快。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心灵被洗涤了一样。
 「您感觉心情稳定下来了吧?因为桑蜀果实有着强烈的镇定作用。」
 「……桑蜀果实?」
 「是的。当感到消沉或是焦躁时,最适合用来镇静心情的香料。其实我原本是希望能让那群候补骑士享用的……」
 「不是毒吗?」
 「毒?噢……桑蜀果实的色调看起来确实很像有毒,也有人认为是毒而不敢吃下。不过请您放心。没有人因为吃了桑蜀果实而死……哎呀?您不是知道舌头会麻痹,是因为料理中加了桑蜀果实吗?」
 「不……不是,本王子确实有头绪,但以为是其他食材!」
  看到眼前的蓝道夫歪了歪头,帕库斯总算会意过来。
  看样子这个男人……真的只是想让候补骑士们饱餐一顿。
 「是吗,桑蜀啊!我还以为你是削了奇邦的皮放进去了呢!」
 「喔喔,确实,奇邦的皮会让舌头产生一阵麻痹……不过,奇邦的皮应该没办法呈现出如此美味的紫色吧?」
 「说得对!嗯,这番工夫别出心裁,辛苦了!」
 「呵呵,多谢您的夸奖,也不枉我大老远从魔大陆订货。」
  蓝道夫的笑容,仿佛看穿帕库斯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够了!班妮狄克特,我们回去!」
  帕库斯无法忍受他的视线,气势汹汹地挺起身子。
 「本王子下午还得钻研学问、训练魔术!没有闲工夫在这种地方混水摸鱼!」
 「……是。」
  挺起身子,耸着肩膀向前迈出步伐的帕库斯。以及踩着小碎步跟上去的班妮狄克特。
  蓝道夫从背后向这样的两人搭话。
 「那个,帕库斯殿下。」
 「怎么?」
  帕库斯转头望去。
  蓝道夫一如往常,摆出了毛骨悚然的笑容。
  然而,却像是感到不安似的,他两手交握并这样询问:
 「请问,是否还能再招待您享用我做的料理呢?」
 「无妨。因为你的料理很美味。」
  帕库斯只是丢下这句,便转身离去。
  以为是毒而无谓地紧张了一下,但料理本身很美味。尽管风格强烈,应该有很多人无法接受,却是在此处无法品尝的料理。既然有人愿意招待,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同自己说过的,帕库斯对食物很挑剔。
 「谢谢您。」
  蓝道夫这样说完,然后深深地低头鞠躬。
  从此之后,帕库斯他们会定期享用蓝道夫的料理。

★ ★ ★

 「仔细想想,当时本王是真心做好一死的觉悟了啊……」
  帕库斯一边回首遥远的过去,同时喃喃说了一句。
  他站在楼梯的平台。
  从该处的窗户,可以清楚看见城外的状况。
  从这看得到各处都焚烧着篝火,升起了几道狼烟。虽然不至于听到人群的声音,但依旧能感觉到许多人的气息。
  这里是西隆王城。是帕库斯奋不顾身地往前迈进之后,所抵达的场所。
 「对我而言,却是临死前也不想听到的话呢。」
  蓝道夫也同样站在帕库斯身旁,俯视着眼前的景色。
  他摘下平时总是佩戴在脸上的眼罩,一只眼睛发出灿烂的光芒。
 「我真的很开心喔,当您说看起来很好吃的那时。」
 「别这么说。虽然看起来不是很美味,但好吃这件事没有骗你。」
 「呵呵,如果连那是谎言,我就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呢。」
  两个人俯视着眼前的景色,感慨万千地如此低喃。
  最初的契机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后来也没有发生过重大的事件。
  帕库斯与班妮狄克特一有时间就会品尝蓝道夫的料理,称赞他做得很好吃。
  他们会一边用餐一边进行短暂交谈,然后道别。
  仅是如此。他们只是反复进行着这样的交流。
  但回过神来,蓝道夫便经常和帕库斯处在一起。尽管并非收他为弟子,但也曾经针对剑术与魔术提出建议。
 「结果,站在本王身边的,只有你和班妮狄克特啊。」
  帕库斯看着聚集在城外的人潮,这样说道。
  在眼前的人群并非全是敌人,这点他已从舍命出城进行侦查的骑士的报告得知。
  并不是敌人。
  但是,帕库斯心知肚明。
  也并不是自己人。
  他们绝大多数,都不乐见帕库斯成为国王。就算不会成为敌人,也不会成为自己人。
 「为什么人们总是会讨厌本王呢……」
  一直以来总是如此。
  人们绝对不会站在帕库斯这边。
  或许是因为外表不上相,也有可能是帕库斯没有招揽同伴的才能。
  但他完全不清楚理由。
  尽管他尝试了各式各样的努力,到头来站在自己这边的,也只有两个人。
  要是更加善待札诺巴以及鲁迪乌斯,还有那群死去的骑士们,说不定他们就有可能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不管怎怎么样,时间到了。
 「这个嘛,我也经常受人畏惧,但实在不太清楚理由呢。」
  蓝道夫以这种说法安慰他,但以他为基准的话,想必外表才是问题。要是能设法改善那活像骸骨的外表,以及毛骨悚然的笑法,应该能稍微改变才是。
  不过,他就算这样,也仍然受到王龙王国的大将军以及无数剑士认可,还算好了。
  然而,帕库斯却不行。
  他当上国王,获得了心爱的妻子以及部下。但是却无法掌握国家。无法受到大众认同。
  或许是因为做法不对,但再怎么说,愿意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实在太少。而且,他始终也不知道增加伙伴的方法。明明需要伙伴,却不懂得如何增加伙伴。
  如今,帕库斯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蓝道夫啊。」
 「是。」
 「本王一死,你就带着班妮狄克特逃出这里。」
  蓝道夫倒吸一口气。这十几年来,生存在战斗之中,几乎没让他人察觉到自己呼吸的他,却明显地吸了一口气。
 「回到王龙王国,等小孩出生之后,再麻烦你把擅长的剑术与料理传授给他。」
 「……」
 「还有学问也是。毕竟是本王与班妮狄克特的孩子,肯定不会专程请家庭教师教导。拜托了。」
 「……」
 「还有,麻烦你尽可能让他在受到夸奖的环境中成长。毕竟班妮狄克特没办法夸奖别人。就连本王也鲜少受到她的称赞。」
 「那个,陛下……」
  这时,蓝道夫露出了鲜少让人看过的表情。
  不管是在被称为死神之前还是之后,他都不常露出这样的表情。
  当上了七大列强,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手下亡魂数以万计的他,在漫长的人生当中唯有几次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不希望对方死去时会摆出的表情。
 「怎么了?」
 「我很喜欢您。」
  请您不要死。这句话却没能说出口。
  蓝道夫是死神。七大列强第五位的强者,至今已经见证了数以万计的死亡。
  与其无价值活着,不如选择骄傲死去,这种人他已经目睹过无数次。
  他对这一切都表示敬重。
  现在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国王。既矮小,又不受到人民爱戴,即位之后立刻有人发动叛乱。他说不定甚至无法在历史留名,但仍然是个国王。
  那么,想必他最后也想以国王的身分死去吧。
  所谓的骄傲,就是如此。
 「因此,您的命令我会如实执行。就算以性命交换也在所不惜。」
 「拜托了。」
  蓝道夫・马利安虽然被称为死神,却并非「死神」。
  但是,他知道之前被称为「死神」的那个人是名什么样的人物。
  那位「死神」一定会应允临死之人的请托。尊重蓝道夫不认识的某人所抱持的骄傲,直到死前都守护着那份骄傲。
  所以他才会被称为「死神」。因此,蓝道夫也如此效法。
  因为蓝道夫是比任何人都尊敬着「死神」的男人。
  因为他是继承这个名号的男人。
 「好啦,太阳也差不多要下山了……」
  听到蓝道夫令人满意的答复,帕库斯把视线从窗外的景色别开,转向寝室。
 「本王去向班妮狄克特道别。这是最后的幽会,结束前可别让任何人进房间啊。」
 「谨遵吩咐。」
  帕库斯消失在寝室之中,蓝道夫则站在房间前面。
 「……」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站累了,蓝道夫走下楼梯,从附近的房间搬了张椅子坐下。
  他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抵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以及楼梯前方的窗户。
  就像是在把和帕库斯最后一起注视的光景,深深地烙印在眼里。
 「其实,我真的很不希望您死啊……」
  最后脱口而出如此低喃,蓝道夫缓缓地闭上眼睛。

作者闲话

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19
理不尽な孫の手老师 闲谈
翻译:大石头门的选择(贴吧)/维京老石头(微博)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理不尽な孫の手。
  无职转生也到了第十九卷。
  还有一卷就到二十卷了。能够让我一直写到这里也是承蒙了各位的关照,真的非常感谢。
  本次的第十九卷,是扎诺巴的故事。
  扎诺巴回应帕克斯召唤回归故乡,在并在那里重新审视了所谓亲人究竟是什么这件事。
  在web版中也是没什么人气的一段情节呢。
  这段虽然绝不是什么愉快的故事,但却是必要的故事。
  不得不写这种情节,这件事真的非常不容易。
  即使是没趣的故事,花工夫让它尽可能看起来有意思可能也是作为作者的能力的体现也说不定……
  这部分故事自从在web上刊载以来,经过了将近四年才迎来再编,结果还是没找到能让故事变得有趣的方法。虽然有把不需要的地方删减掉、对在意的部分进行修正,也改变了一些细节的部分……。
  当然,要把本卷的故事单纯地改成仅仅是有趣搞笑的故事也是可能的吧。
  那个角色深刻地反省了过去,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从头到脚都变成了一个大好人,与卢迪乌斯二人手牵手一起打倒袭来的敌人的Happy End。
  谁也没有变得不幸,主角则又做了一件好事,读者也能愉快地读完。改成这样的故事一定也是可能的吧。
  稍稍考虑一下娱乐性的常识的话,就会觉得不如说改成这样更好吧。
  但是无职转生的主题之一名为“人生”。
  人生里可能尽是艰辛的事,也有可能有不如意的事,也有不得不接受这些的时候。
  在以人生为主题写小说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像本卷这样的故事是不能避而不谈的吧。

  接下来我想来说说有关本卷中“角色的变化”的话题。
  在无职转生中我注意到一点,“不能让角色仅仅是作为角色存在”。
  名为帕克斯的人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所谓“王子”,就是一直利用着并不是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地位为所欲为,一碰到不顺心的事就会大发脾气。就是这样的角色。
  所谓“让角色作为角色存在”,就是对于这种观点不加理由地认同。“因为帕克斯就是令人讨厌的家伙,所以从出生开始就是没来由地让人讨厌的家伙,就是会做让人讨厌的事,态度也很傲慢”这样的感觉。
  而“不能让角色仅仅是最为角色存在”也就是为这些观点加上理由。
  世界上不存在一出生就是令人讨厌的家伙的人,同样也不存在一开始就傲慢的人。
  帕克斯也是,一定是从出生一直到无职转生的这段时间里也有他自己的人生,在这之中过了许多年,最终变成了令人讨厌的家伙。对于这件事也有他的理由。
  也就是说,经历了数年的变化的结果,就是现在的样子。
  同时,如果经历了数年的变化到了现在这样,要是再经历数年的时间也会继续改变的吧。
  帕克斯也是,只要有理由的话一定有改变傲慢态度的空间吧。
  我是这样思考的。
  所以不仅是卢迪乌斯在长年累月中逐渐改变,其他的角色也是会改变的。
  但是,不管如何努力如何改变,还是会有无法获得的事物。
  虽然无法用具体的语句来写出帕克斯到底追求着什么,但是我认为所有在人生里为人所追求之物都是无法用简单的一两句话能够表达的。
  就是这样无法用语言表现的什么东西,却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获得。
  我认为能否接受有东西总是无法获得的这件事将会对在这之后的人生产生巨大影响,而帕克斯是无法忍受这一点的人。
  于是,对这样的他的人生产生影响的人们也很苦恼。
  要是自己在那时那样做了、这样做了,或者是做了这件事做了那件事的话。我或许就能给予他所期望之物了也说不定……。
  至今为止一直认为是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这样的人物,也会带来巨大的冲击与影响。
  结果是,并没有什么人是所谓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不管是谁都在拼命地活着,并且成为给予其他人影响的存在。
  虽然有些离题了,但是本卷中所写的就是以这样的变化与不顺利的部分组成为主题的故事。
  虽然会有一些沉重的故事,但是也有愉快的故事,如果有什么能让各位有所感触的部分就好了。

  那么,也敬请期待下一卷吧。

台版首刷限定短篇

​​场面话与真心话

 「呼、喝、哈!」
  (哦?)
  那天,蓝道夫在城堡四处走动时,发现广场上有人正在练习剑术。
  是帕库斯。
  他以右手持着木剑,像是在转圈圈般地挥舞。
  那动作比平时感觉更有节奏,更具跃动。
  时而以单脚站立,时而以单手挥剑,时而跃向空中,时而露出后背,时而换手持剑。他一边迷惑对手,同时对存在于眼前的假想敌,使出犹如骤雨落下般的斩击。
  只不过,他的视线并非朝着假想敌,而是不时瞥向侧边。
 「……」
  在视线的前方,是一名坐在地上,有着一头蓝色长发的少女。
  她的视线虽然空洞,但可以看出正朝向帕库斯的方向。
  帕库斯察觉到这股视线,进一步变换了自己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对手增为两人,不,三人那般,动作变得越发激烈。
 「喝喔!哇喳!哒啊!」
  连吆喝声也跟着热血沸腾。
  看着这幕的班妮狄克特表情没有变化……如果是一般人或许会这么认为,但蓝道夫经过这几个月,也变得能够察觉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没错,蓝道夫很清楚。她正对帕库斯投以期待与憧憬的眼神。
  想必帕库斯也了解这点。他心想自己得表现出更帅气的一面,练起剑来比往常更为带劲。
 「呼……」
  过了一会儿,帕库斯打倒了敌人,停下动作。
  然后,他望向班妮狄克特,仿佛就像刚刚才注意到那般瞪大双眼说道:
 「唔,这不是班妮狄克特吗?你什么时候在那的……喔,是蓝道夫啊。」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蓝道夫。
  帕库斯看着蓝道夫,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着从地底爬出来的骷髅兵。
  他肯定没有发现吧。毕竟蓝道夫有消除声音走路的习惯。
 「呵呵,辛苦了,帕库斯殿下。您在训练吗?真是有干劲呢。」
  蓝道夫使出浑身解数摆出笑容,想借此慰劳帕库斯。王族鼓足干劲训练剑术,以身为剑士的蓝道夫看来,其实是很了不起的事。
 「唔,嗯……」
 「来,请用水。」
  蓝道夫像是早已料到会有这种事一般,把事先准备好的杯子拿在手上,用自己的水壶倒水进去后再递给帕库斯。
  帕库斯有一瞬间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但立刻拿起杯子大口喝下,他扬起眉毛,转眼间就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在训练后喝下以柑橘类水果榨汁制成的冷水,想必是十分好喝吧。只是其他人都不喝蓝道夫提供的水就是了。
 「话说蓝道夫,你觉得本王子刚才的剑舞如何?」
  帕库斯边擦汗边这样询问。
  蓝道夫瞥了远方的班妮狄克特一眼,理解了帕库斯这句提问的意图。
 「实在太出色了!您将来说不定能当上剑神或是北神呢。」
  蓝道夫认为这是完美的回答。虽然外表看起来这样,但他很习惯对王族说场面话。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然而,帕库斯做出的回应,却和蓝道夫的猜想截然不同。
 「就算是本王子也心知肚明,刚才的剑舞不过是婴孩的儿戏!因为本王子既没有师傅,待在西隆的那段期间,也老是跷掉剑术课!本王子想听你说的不是场面话,而是哪里有缺点!」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
  蓝道夫有些吓了一跳。因为他是第一次被王族这样说。基本上,就算言词没有像帕库斯那般苛责,也顶多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说:「说这种话,难道是有什么企图吗?」
 「……」
  蓝道夫看向帕库斯。
  帕库斯的体型虽然有些奇特,但以王族来说算是经过锻炼,可以感受到他想认真学习剑术的意志。
  想必是为了让班妮狄克特看到帅气的一面吧。
  不是虚有其表的假象,而是真正帅气的英姿。
  那么,蓝道夫自然得回应他的期待。就像帕库斯吃下了自己的料理,老实说出感想一样。
 「我对剑舞并不是很了解……我想想,以单脚站立,单手挥剑的方式,其实比看起来还要困难许多。首先请您以双脚站稳地面,再以两手握剑,锻炼到无论是摆出何种架式都能朝着上中下任何一个方向挥剑,私以为这才是正确的锻炼方式。」
  蓝道夫心想: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这种说法就像是在说:「你无论肩膀,手臂还是腰腿都未成气候,最好从基础开始练起才是」,同时也完全否定所谓的剑舞。
 「以双脚站稳地面,朝着上中下啊……原来如此,是这种感觉吗?」
 「这样的话重心几乎都摆在前脚,要将重心摆在中心,让身体随时都能往后缩,但是也随时能往前踏出一步。剑最好也再往身体靠近一点比较恰当。」
 「这样吗?」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总觉得很拘谨啊?」
 「当然。毕竟这是为了能往前后甚至是左右伸展,才把身体缩起来的。」
 「是这样吗……」
  不知道帕库斯是否接受了这样的说法,他看起来有点无法理解,但也保持拘谨的姿势反复持续挥剑,不久之后,「呼」了一声喘了口大气。
 「蓝道夫,感谢你的建议。」
 「哪里哪里,若有帮上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再帮本王子一个忙吧。」
 「您的意思是?」
 「运动后肚子饿了。在下午钻研学问之前,先做点东西招待本王子吧。」
 「呵呵,明白了。那么请往这边……」
 「嗯。班妮狄克特,我们走!」
  蓝道夫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抹微笑,邀请帕库斯前去用餐。虽然看起来简直像是要招待他前往地狱,但帕库斯却不以为意地跟了上去。只不过,为了不让后面的班妮狄克特跟不上,他刻意踩着缓慢的步伐。
  后来过了一段时日,蓝道夫开始会在帕库斯训练剑术时提出建议,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完-

– 第十九卷 完 –

  【参考文献】

  《新订 孙子》  (金谷 志 译注•岩波书店)

文库版 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26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Recollection [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25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24卷 [台/简]
【文库】無職転生 ~異世界行ったら本気だす~ 第25巻 [日]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23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22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21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20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9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8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7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6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5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4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3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2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1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0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9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8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7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6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5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4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3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2卷 [台/简]
【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卷 [台/简]
【文库】無職転生 ~異世界行ったら本気だす~ 第6巻 [日]
【文库】無職転生 ~異世界行ったら本気だす~ 第5巻 [日]
【文库】無職転生 ~異世界行ったら本気だす~ 第4巻 [日]
【文库】無職転生 ~異世界行ったら本気だす~ 第3巻 [日]
【文库】無職転生 ~異世界行ったら本気だす~ 第2巻 [日]
【文库】無職転生 ~異世界行ったら本気だす~ 第1巻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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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评论了“【文库】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第19卷 [台/简]”

  1. longyilongyi

    《无职》前期的【雷点】在经过后期的处理后,竟变成了【亮点】!其主题得到了完美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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